次日清晨,洛丹、魯伯先與東瀛十忍裝束停當,十二人騎著十二匹白馬,呼嘯出皇宮。
武帝則窩在天魁宮中縱慾享樂。
十二騎途經市集,引得百姓們人人引頸觀望。洛丹看著熱鬧繁華的京城街道,商人、旅客、行人來來去去,人人閒話如常,渾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他不由得嘆了口氣,心想這京城百萬人性命,全繫於自己這趟伏牛山之行了,當下打疊精神,策馬出城。
京城與伏牛山相距百餘里,沿途風景也算壯麗,然而眾人卻都無心欣賞。唯有魯伯先直呼過癮,貪婪的將眼前美景盡收眼底,他在黑牢中被獨囚了十年有餘,此刻重見天日,當真是滿懷舒暢。
十二匹馬均是萬中選一的良駒,百多里路轉眼便到,眾人為免驚動敵人,在離伏牛山約十里外下馬,施展輕功悄無聲息的前行。
洛丹與東瀛十忍輕功均佳,雖非全力奔跑,速度已自不慢,魯伯先卻也能不疾不徐的跟著。洛丹看了心中嘆服,心想此人十年不出斗室,這時仍能展開如此輕功,果然不愧是當年聞名天下的怪盜。
不多時,奔近伏牛山腳,眾人聚在一座小沙丘後面,低聲商議。
洛丹問道:「魯兄,你可有看出什麼端倪?」
魯伯先早在凝神觀察,並不說話。一會兒,逕自向山的另一面繞去,洛丹等人忙跟在後面。
這麼繞了一大圈之後,又回到原來的沙丘旁,魯伯先這才吁了口氣,開口道:「想不到十年過去,楊劍書這廝的奇門遁甲之術又精進不少。」
洛丹忙問:「破得了嗎?」
魯伯先微微一笑,道:「不是我吹牛,在下自認為這奇門之術方面的天份,當今之世無一人及得上我,要破這陣進到伏牛山,倒不是什麼難事。」
洛丹心中一寬,道:「那麼事不宜遲,咱們即刻開始破陣。」
魯伯先搖搖頭:「要入山雖不難,但楊劍書這陣法變中生變,將伏牛山週遭全布了個密不透風,若要全部破去,即使我們這裡十數個高手一齊動手,也少說要花上二天三天。」
洛丹眉頭一皺:「這麼久?」
魯伯先哈哈一笑,道:「那是指全破陣法而言,如果我們只是要入山,卻不須如此大費周章……」說著向東北方一指,又道:「這陣法是從伏曦三十六卦中的一卦變化而來,一旦誤入,則牽動五行之力,層層循環,總計有六萬八千零一拾九種變化,不明原理之人,必定會被困在陣中,進不去,也出不來。」
說著興致勃勃的在地上排起小石子,繼續解說:「但世上沒有所謂完美無暇的陣法,我們可以針對它五行環環相扣的原理,專攻其中之一行,使其產生陣法缺口,便可以突陣而入。你看這北方屬水,楊劍書引山泉佈之,連接著東方的木象,便是一根根的木椿、一棵棵的樹,南方屬火……」
他喋喋不休的只顧講解,眾人卻是聽得一頭霧水,洛丹只得出聲打斷:「魯兄,你說這些,我們也不懂,不如直接行動罷!」
魯伯先一拍頭,笑道:「你瞧,我這一研究得入了迷,就什麼都忘了!」說著向十忍望了一眼,略一思索,站了起來:「洛將軍,你須得做一個抉擇,破這陣嘛,可以從金木水火土五個方位其中之一著手,然而難度各自不同。最難的土陣,須合我們十二人之力,費時半日方可完成;而最簡單的是水陣,只須要兩個時辰。你說咱們是挑簡單的呢?還是挑難的下手?」
洛丹微一沉吟,道:「照常理來講,自然是從最簡單處下手,然而楊將軍在這陣內必然還佈有其他防衛,依我想,陣勢最難之處,應當防備最鬆,咱們不妨多花些時間,由難處著手,更能收攻其不備之效。」
魯伯先待要言語,轉念一想,只微笑點點頭。當即領著眾人繞山而行,來到一處巨石磷碕的山腳。
洛丹仰頭而望,見山路沿途佈滿大小不一的巨石,看似雜亂無章,卻隱隱透著一絲詭異,心知若是這麼一頭闖了進去,必會迷失在巨石陣中,進亦不能,退亦無法。
魯伯先正色道:「從這裡開始,大家須聽我號令挪動巨石,不可差錯分毫,否則陣勢立變,金木水火土齊攻而來,那時就更難破了。」
眾人應聲答是,於是魯伯先開始發令行動。
洛丹及東瀛十忍皆是武功高強,挪動這些巨石自是不放在心上,只聽得魯伯先比手劃腳,東指一下,西指一下的喊道:「洛將軍,此石向右移十步;黑衣忍,此石向左上方移六步;白衣忍,此石向下方移十三步……」
眾人更不打話,依著指令行事,動作極是迅捷。
約莫一柱香時間過去,魯伯先正喊到:「紅衣忍,此石向上方移二十一步!」
那紅衣忍看了看他此刻所指,卻是一顆極大的巨岩,少說也有三、四百斤,不由得嘆了口氣,卻不動手,只擦了擦汗。
魯伯先奇道:「咦?妳怎麼了?此石向上移二十一步,沒聽清楚嗎?」
這時眾人也都注意到紅衣忍似乎有些不對勁。
雖說巨石沉重,但大家搬了這許多時候,卻也無一人喘息流汗,偏只有紅衣忍,香汗淋漓不說,還顯得氣息粗重,竟似累得不堪。
洛丹甚覺奇怪,心想這東瀛十忍的武功他雖未曾一一見識,但與其中幾人交手試過招,每一個的功力均與他相去不遠,怎麼這穿紅衣的女忍卻如此不濟?忍不住出口問:「紅衣忍,妳可是身體不適嗎?」
紅衣忍尚自累得無法答話,那邊黑衣忍注視她半晌,突然喝道:「妳不是紅衣忍!妳是誰?」
這十人雖然自從十二歲之後,就都蒙上了面,彼此不見對方的真面目,然而朝夕相處,於對方的身形、動作、眼神卻都看得熟了。此刻忽覺有異,黑衣忍仔細一看,便瞧出了其中不同之處。
洛丹聞言大驚:「此人當真是冒充的?」
黑衣忍點點頭:「確然無疑,她的身形與紅衣忍雖相去不遠,但略為清瘦。更何況真正的紅衣忍,只怕功力還在我之上,怎麼可能光是搬動巨石,便累得氣喘吁吁?」說罷又喝道:「妳究竟是誰?若不從實招來,莫怪我動手!」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冒牌紅衣忍身上,卻見她倚在一顆巨石上休息,也不驚慌,只淡淡說道:「黑衣忍,你敢對我無禮?」說著扯下了面罩。
看清了她的面目,只驚得眾人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魯伯先卻哈哈大笑,道:「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卻是公主!」
此人正是韶華公主,她昨夜躲在廂房暗房中聽得眾人一番會談,早就打定主意要跟來看看。今日一早,她找來身形和自己最接近的紅衣忍,命她和自己對換衣服,並且躲在房中冒充自己。公主的命令對東瀛十忍來說向來是鐵律,紅衣忍雖覺不妥,卻哪裡敢拒絕了?
於是韶華公主便跟著眾人來了伏牛山,沒想到因為搬動巨石,提早露了餡。
那邊黑衣忍跪在地上,不住的瞌頭請罪:「屬下不知是公主,請公主原諒!」
韶華公主微微一笑:「不知者無罪,我不怪你,起來罷!」
洛丹在旁瞧著,不由得眉頭緊皺,問道:「為何公主會冒充紅衣忍來到這裡呢?」
韶華公主見事蹟敗露,也不再隱瞞,當下將昨夜如何偷聽到眾人談話,如何與紅衣忍偷天換日之事說了。
說罷燦然一笑,道:「事情就是這樣,咱們快把這陣破了,我想瞧瞧那被偷走的法寶是怎生模樣?」
洛丹嘆了口氣:「公主妳有所不知,此行實是十分兇險,屬下等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韶華公主奇道:「你跟十忍的武功這麼高,哪還有什麼兇險的?」
洛丹還未答話,一旁魯伯先插嘴道:「妳這小公主懂得什麼?洛將軍這些人武功雖然強,但楊劍書更是厲害無比,妳從前在宮中應該也見過他的,怎麼會不知道?」
韶華公主不服氣道:「我當然知道,小時候,楊將軍最疼我了,他還教過我武功呢!就算咱們打不過他,難道他還會將我殺了?」
洛丹不由得又嘆口氣,心想此刻與從前怎可同日而語?楊劍書連二十萬大軍都毫不猶豫的一口氣宰了,現下的他可絕不會手軟。
但想這些事一時半刻間,也難以說得明白,只得道:「公主,妳聽屬下的勸,我請紫衣忍護送妳回宮吧!」
韶華公主卻哪裡肯聽?無論洛丹說好說歹,只是不從。到最後發起脾氣來,怒道:「我命令你們帶我上山,誰敢不從?」
洛丹身為當今朝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此刻卻被這蠻橫公主鬧得無計可施,只感啼笑皆非,看看其餘九忍均對公主唯命是從,話也不敢多說一句,只魯伯先一臉似笑非笑,坐在一旁看好戲,連忙向他使個眼色。
魯伯先知他向自己求助,當下會意,正色道:「我說公主大人,依我看來,洛將軍他們上山去跟楊劍書打架,雖不能說必勝,但也有個五分勝算。可是若帶了妳去,還要顧及妳的安危,那可就凶多吉少,就算楊劍書不會殺妳,我卻怕他一伸手,就像捏死小雞般的將我宰了。」
韶華公主氣呼呼的道:「他捏死你這老乞兒,又與我何干?」
魯伯先肚裡好笑,表面上卻仍是正經八百的道:「與妳無干,可與我大大有干係,老子被關了十年好不容易出來,可不想就這麼死的不明不白。這不行,老子不幹了!這個陣,你們自己想辦法去破吧。」
這話擺明是威脅,韶華公主為之氣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魯伯先見她生氣,更加慢條斯理的說話:「不過嘛,破這陣的時候倒是沒什麼兇險,如果妳答應破陣之後,乖乖的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那就使得。妳要看那被奪走的寶物,等洛將軍他們搶回來再看,不就得了?」
韶華公主聽得他這麼說,雖仍是氣鼓鼓的,但轉念心想:「看來洛將軍無論如何是不會帶我上山的,不如就暫且答應這老乞兒的提議,等他破了陣,再想辦法。」
於是說道:「好吧!算你老乞兒有道理,就聽你的!」
魯伯先笑吟吟的點點頭,洛丹見他居然能哄得這大小姐脾氣的公主順從,不由得喜出望外。又想雖不能勸得公主回京,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於是眾人又開始忙碌起來,少了公主一人幫忙其實無多大分別,其餘九忍和洛丹功力均高,快速依著指示搬動巨岩。
韶華公主樂得輕鬆,魯伯先站在她旁邊指揮搬石,還一邊抽空與她閒聊瞎扯,說的全是江湖中的趣事。韶華公主雖覺此人無禮,但自來無人敢如此跟她說笑,倒也頗感新鮮,加上魯伯先說話風趣,談到從前如何捉弄江南巨商、武林群俠,只聽得她捧腹絕倒,笑得花枝亂顫。
談笑間,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天色已近黃昏,巨石陣也已到了盡頭。
眾人站在陣口往山上望去,都不由得面面相覷。眼前是一道高聳而起的峭壁,根本無從攀援而上,唯一上山的道路,是一條在山壁間開鑿出來的路。
「迴龍古道!」好一會兒,洛丹開口。
「沒錯,」魯伯先在一旁接著道:「這是最易守難攻的一條上山路。」
洛丹心中嘆息,暗想楊劍書這一著,他終究還是料錯了。
眾人當下商議,找了一處隱密的山洞吃了乾糧、略事休息後,洛丹才分派道:「紫衣忍,妳留在此處保護公主。記住,無論如何不可讓公主上山,若是有什麼閃失,回去後皇上必定降罪於妳。」
紫衣忍點頭答應,站到公主身邊。洛丹又向魯伯先道:「魯兄,你的奇門遁術果然高明,這陣終於還是被你破了。從這一刻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下山時還請多小心。」
魯伯先尚未答話,韶華公主「咦」的一聲道:「老乞兒,你……你要走啦?」語氣中竟是頗為不捨。其實她與魯伯先相處了這些時間,也早看出他其實並不老,但叫得順口了,便仍是稱他為老乞兒。
只見魯伯先雙手枕後,靠著山洞的洞壁一躺,懶懶的說:「忙了這大半日,可真累了,我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再走。」
洛丹點點頭,心中默默評估。如今紅衣忍不在,紫衣忍必須留下來保護公主,只剩下了八忍,戰力雖有所折損,仍屬極強。反正他們此行主要目的是奪回女媧鱗,並不是要將楊劍書等人全數誅殺,東瀛八忍擅於匿蹤,此行勝算仍然很大。
想到這裡,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咱們出發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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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龍古道乃是山壁間狹窄的小路,寬度約莫只容三人並肩同行,洛丹一行共九人排成一直線前進,眾人提高警覺,均不說話。
其時雖已入夜,四週黑暗一片,但山縫中隱隱透進一些月光,加上這九人均是內力高強、耳聰目明的高手,走起來並不為難。尤其東瀛十忍修練忍術時便有『夜視術』的訓練,此刻對他們來說便有如白天行走一般,全不將這黑暗放在心上。
又走一會兒,前方現出三條叉路,寬度更加窄了,只容一人通行。
洛丹駐足在叉路口,猶豫著。
一會兒,黑衣忍問道:「洛將軍,咱們是一同走呢?還是分開走?」
洛丹又沉吟半晌,才道:「理論上咱們不該分散戰力,可是這三條叉路如此狹窄,假若咱們一行九人,在路上撞著了楊將軍,便只能跟他面對面的硬撼,全無閃躲騰挪的空間,更無法分進合擊。他的武功強橫霸道之極,面對面的打,只怕我們這九人都要一齊斃命在他掌下。說不得,只好分頭走了。」
當下眾人計議分派。黑、白、灰三忍走左道;藍、綠、黃三忍走右道;金、銀兩忍及洛丹走中央叉道。
分派妥當,洛丹又道:「這三條叉路的盡頭,便是伏牛山頂了,大家千萬小心,咱們在山頂會合。」
於是九人分成每組三人,分別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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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叉道彎彎曲曲,碎石遍布,極不好走。但黑、白、灰三忍輕功既高,也就不放在心上。
三人都不打話,只默默前行。
約莫一柱香時間過去,忽聽得前方有腳步聲,三忍互望一眼,兵刃立即出手。
卻見眼前狹窄的山道迎面走來一人,身穿黑袍,腰懸寶劍,正是『北方之狼』吳猛。
吳猛向眼前三人打量半晌,冷笑道:「楊劍書說的沒錯,假若有人能破山下的奇門遁甲陣,必定會認為陣法最難破之處防備最鬆,而選擇這條路上來。」
黑、白、灰三忍面面相覷,心下都不由得暗嘆楊劍書神機妙算。卻聽得那吳猛又道:「楊劍書還說,假若有人能攻進這迴龍古道,又勢必會忌憚他威猛至極的武功,而採兵分三路。我有些好奇,他猜對了嗎?」
三忍心中一凜,知他話中含意,分明是說其他兩路也同樣有人把守。黑衣忍心想只有快些攻上山去,和眾人會合,當下只淡淡說道:「亮兵刃罷!」
吳猛點點頭:「好!爽快!」說著拔出腰間寶刀。只見一抹詭異的藍光隨著刀鋒蹦出,黑夜中顯得加倍詭異,正是那柄削鐵如泥的藍月刀。
當前的黑衣忍見狀不敢怠慢,橫刀胸前,凝勢待發。
吳猛粹然發難,右腳使力,身子如箭離弦般射出,刀鋒直上直下的劈來。
黑衣忍力貫雙臂,橫刀擋格,卻聽『噹』的一聲,雙刀相交,兩人各退一步。
其實黑衣忍手中的厚背薄刃武士刀也算是鋒利之極的寶物,然而這一劈之下,居然被藍月刀斬出了一道不小的缺口。
吳猛冷笑道:「能受我一斬而不斷,也算是神兵了,只不過終究仍及不上我的藍月刀。這山道如此狹窄,躲也沒得躲,你受死罷!」
黑衣忍正自思索如何破他寶刀利器,身後的白衣忍說話了:「這廝兵器厲害,讓我來。」
言未畢,白影一閃,白衣忍躍過黑衣忍頭頂,搶在他身前。吳猛見對方雙掌一錯,擺出擒拿手架式,竟是要空手與自己對戰,不由得搖搖頭:「妳這娘們,莫非是瘋了嗎?」
白衣忍也不跟他廢話,右手五指成爪攻到,吳猛正待說話,卻見她手爪探處,竟是來抓自己藍月刀的刀鋒,不由得一愣。
高手過招,容不得一絲猶豫,電光火石間,白衣忍已抓住藍月刀。只聽得她嬌喝一聲,奮力回奪,吳猛一個不留意,竟被她活生生的將刀搶了去。
這一下變故突然,吳猛蹤身後躍,躲開她攻過來的後著,心中不由得大奇,自己的藍月刀能削金斷石,世上幾無兵器可與之相抗,卻怎麼居然會給人空手奪了去?
再定神一看,那白衣忍雙手戴著的一雙白色手套,隱隱泛著金光,當下吳猛心中一凜,不由得驚呼:「是金蠶手套?」
那白衣忍手上所戴,正是金蠶手套,此物取極北之地大雪山金蠶之絲,韌性極強,混合金絲編製而成,刀槍不入,能剋世上任何神兵利器。由於金蠶數量極少極難尋,玄帝當年在位時,派遣巧匠百名入大雪山,窮三年之工,也只縫製得出一雙而已。
後來武帝即位,賜十色衣,因白衣忍在十忍中武功最低,便將這金蠶手套送了給她。
吳猛卻哪裡料想得到?大意之下,登時吃了鱉。
黑衣忍喝道:「趁他手中沒兵器,殺了他!」白衣忍點點頭,倒轉藍月刀握在手中,向吳猛攻去。
那吳猛畢竟是一代高手,短暫驚訝後便即回神,冷笑道:「想用我的刀殺我,那是絕無可能。」
見白衣忍揮刀砍來,當下不退反進,左手扯下腰間刀鞘,看準了對方刀勢套去,只聽得「涮」的一聲,藍月刀居然不偏不倚的,被他收進了鞘中。吳猛隨即運力回奪,這次換白衣忍出奇不意,遭對方將刀奪了回去。
雖然如此,白衣忍也並不懼怕,雙掌一錯,靜待對方發招。
吳猛刀抱胸前,卻不進攻,只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你這金蠶手套實在厲害,山道中刀法施展不開,倒讓妳佔了便宜。老子不打了,請!」說罷倒退向後,竟是逃了開去。
黑、白、灰三忍見他居然退走,都是一愣,白衣忍甚感猶豫,不知該不該追。
黑衣忍思索片刻,總覺在這山道中吳猛一次對付一個對手,並不見得便敗,卻為何如此輕易便撤?
一會兒,自知想不出其中緣由,也就罷了,說道:「咱們繼續上吧,小心警戒便是。」
於是三忍繼續沿著左山道蜿蜒而上。
※
右邊山道較不若左邊山道曲折,只坡道陡了些。
一彎狼牙月剛上天際,透過這條山道上空的縫隙正好隱約可見,此景甚是特殊,藍、綠、黃三忍卻無心觀賞,只加緊戒備,快步上行。
不多時,三人均感愕然,山道前方竟悠悠揚揚,飄來一陣蕭音。
那蕭音忽而低沉、忽轉高亢,哀哀悽悽。藍、綠、黃三忍循著聲音逕自向上行去,到得見到吹蕭之人時,都已聽出此曲乃是坊間送喪入土所慣奏之安魂曲。
當前一名書生模樣打扮的男子背著月光,站立吹蕭,三忍到達之時,一曲正罷。那人笑吟吟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在下余亮,特地吹奏這安魂曲,給三位朋友送葬,不知三位還喜歡否?」
此人正是『黑面諸葛』余亮,這話笑裡藏刀,言語中挑釁意味濃厚。若換作常人聽了必定大怒,然而遇到這三忍皆是從小就被訓練得沒了七情六慾,卻不動怒。
當前的藍衣忍伸手入懷,伸出來時雙手各扣了七、八枚十字鏢,雙目凝視著對手,道:「我這些暗器上都餵了劇毒,山道中避無可避,你剛才吹奏的,就當是安你自己的魂罷。」
余亮見他手中十字鏢,鏢身都泛著詭異的綠光,知他所言不假,當下卻不驚慌,呵呵笑道:「別急,一會兒就知道死的是誰。」
藍衣忍更不打話,雙手一揚,十餘枚毒鏢疾射而出。他的暗器技巧在東瀛十忍中乃是第一,這十餘枚毒鏢去勢極快,而且分射上、中、下三路,連對方上躍閃避的方位都計算到了。
眼見將要射中,余亮突然身子一旋,整個人瞬間消失無蹤,十餘枚毒鏢盡數射在了山壁上。
藍衣忍正愕然間,身後的黃衣忍大喝一聲:「是土遁術!小心!」言猶未畢,黃衣忍抽出護手雙勾一揮,正好擋掉了山道旁余亮神出鬼沒刺出來的短劍一擊。
黃衣忍當即叫道:「讓我來會你一會!」說罷也是身子一旋,同樣施展了土遁術遁入山壁中。
這土遁術原本就是由東瀛傳來的忍術,東瀛十忍自小修習,但也不是人人都會,十忍各有所長,而黃衣忍便是其中精擅土遁者。
山壁中隱隱約約傳來金鐵交鳴聲,顯然余亮及黃衣忍在施術同時,在山壁之中交上了手。
藍衣忍及綠衣忍全神戒備著,緊盯著山壁。
好一會兒,金鐵交鳴聲止歇,黃衣忍鑽了出來。幾乎同時間,山道前方余亮也現了身。
兩人均是呼呼喘氣,須知使這土遁術時必須閉氣,且消耗大量內力。若在這同時發招互攻,不用多久,便會累得氣喘吁吁。
藍衣忍正要趁機施發暗器,卻見余亮身影一晃,已消失在山道轉彎處,同時哈哈大笑,聲音遠遠傳來:「想不到今日居然遇見一個會土遁之人,這仗討不了好去,咱們山頂見罷!」
藍、綠二忍生怕對方設有埋伏,不敢冒然便追,只得任他逃走。待得黃衣忍休息片刻,才繼續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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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左、右兩邊山道,中央山道幾乎沒有彎轉曲折,極目可望見盡頭,而且還砌出了一層層石階供人攀爬。
遠遠的,洛丹便遙望見山道中段有一團火光熊熊燃燒。
再走近些,看得真切,烈焰後方站著一人,身穿灰色僧袍,神情木然。
洛丹看清那人面目,當即抱拳打個哈哈:「神呼大師,宮中一別,近來可無恙?」
神呼大師卻不打話,右手一擺,雙眼冷冷斜視,那神情似乎在說:進招吧!
洛丹聽聞此人名頭,知他向來惜字如金,只怕一年也未必說一句話,當下也不再言語,只暗暗思索。
眼前情勢,神呼大師在山道上燃起了烈火阻住去路,若要跳躍而過,身在半空中又怎擋得住對方的襲擊?
正猶豫間,身後金衣忍低聲說道:「讓我來試試!」
洛丹還待細問,卻見金衣忍一個蹤躍,已跳到火堆之前。
神呼大師斜目下視,顯然全沒將他放在眼裡。
金衣忍大喝一聲,雙掌推出,竟是向火堆擊去。只聽得風聲獵獵作響,由他掌中噴發出一道氣勁射進火焰中,帶起熊熊烈焰向神呼大師襲去。
洛丹見狀心下大喜:「想不到這金衣忍原來精擅劈空掌!真是天助我也!」
那邊神呼大師顯然也吃了一驚,倉促間舉掌擋格,化去劈空掌氣勁。但隨之而來的火舌卻躲不過了,右腿及左袖被火焰帶到,登時燃燒起來。
神呼大師撲滅身上火頭,雖只輕微灼傷,但心中一把無名火卻燒將起來,須知以火攻敵乃是他享譽江湖的成名絕技,如今竟被對方以其人之道還施己身,真是佛都有火!眼見金衣忍又是一掌劈空而來,當即氣運丹田,發掌相迎。
神呼大師所擅使的火雲掌,本來就是以劈空掌氣勁帶動火攻敵。這時跟金衣忍對劈,正是他所擅長的作戰方式。那金衣忍雖然功力不在對方之下,但以火攻敵之技就遠不如了。幾招過去,只見空中火舌來去,金衣忍顯然落了下風,幾度都差點被火燒到。
那邊銀衣忍見狀,立時蹤身到金衣忍背後。這劈空掌他並不會,當下伸手抵住金衣忍背心,將內力源源輸送了過去。
金衣忍獲得同伴內力相助,劈空掌使出去勁力相應加強,雖然操火之術不及對方,但仗著兩人的內力總合遠超過對方,強橫蠻打,倒也漸漸扳成了平手之局。
神呼大師合戰兩人,絲毫不懼。
洛丹看了一會兒,心知此仗己方已然必勝,微微一笑,走到銀衣忍背後,將自己的內力也傳了過去。
這一來三大高手內力合而為一,由金衣忍手上發出去的劈空掌勁力大得異乎尋常。神呼大師雖然仗著火雲掌武技上的優勢,卻也感吃不消。再鬥數招,眼見就要落敗,被吞沒於火焰之中。
便在此時,山頂悠悠然傳來一人說話聲:「神呼大師,再鬥下去於你不利,請先撤回山頂來罷!」那聲音低沉平和,卻極其雄厚震耳,正是楊劍書所發。
洛丹聽到他的聲音,心中一震,知道真正的硬仗就要開始了。
神呼大師果然依言撤招,縱身後躍,向三人恨恨的看了一眼,便往上疾奔而去。
洛丹生怕楊劍書此刻來到,在這狹窄山道中與他正面衝突,可就十分危險,連忙向金、銀兩忍使個眼色,三人躍過火堆,也向山頂急行。
幸虧楊劍書始終沒有出現,洛丹等三人一陣急奔,終於出了山道口,眼前一片開闊,正是伏牛山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