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要敘述的這一段經歷,在下筆之前,其實猶豫了很久。
寫?或不寫?
無論選擇哪一個,我都會感到良心不安。
因為這些事件太特別了。
後來,因為王瞎子的一個預言,才讓我下定了決心。
說到這王瞎子,他跟我所要敘述的這些事也有點關係,所以容我在一開始,先費些筆墨來介紹他。
王瞎子是個算命師,他真正的名字我也不記得了,只知道大家都叫他瞎子,因為他就是瞎的。
小時候的我是個十足的自閉兒,尤其最怕有人盯著我看。所以我很少跟村裡的小孩混在一起玩,大部份時間躲在無人的山林溪邊獨個玩耍,或者窩在王瞎子的算命館裡。瞎子看不見,在他旁邊我自在多了。
說是算命館,但那也不過是在土磚屋旁搭起的一個小棚子,旁邊插根髒兮兮的布旗,寫個「斷」字罷了。我們那是台灣南部山裡一個很偏僻的小村子,人本來就不多,再加上王瞎子算的命,跟奇蹟一樣似的連一次也沒準過,因此基本上他是沒有收入的,全靠鄰居送些青菜白米,才勉強沒餓死。
不過在我升上中學時,王瞎子的算命館突然爆炸性的火紅了起來。
因為有人發現,王瞎子算命非但是不準,而且是百分之百的不準,所以只要知道這一點,問對了問題便行。後來我去王瞎子那兒時便常聽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對話。
例如來問姻緣的:
「王大仙哪,請問我們家的女兒,該不該嫁給鄰村的大牛呢?」
「……唔,據我算來……一定要嫁!該嫁!她嫁給大牛會幸福的!」
「什麼?哼!我就知道那個大牛準沒出息,謝謝王大仙開示,咱家女兒還是另找親家的好。」
「…………」
又或者來問功名的:
「請問王大仙,我窮了半輩子了,您看我過了四十歲之後,能不能發跡發財呢?」
「……唔,據我算來……一定能的!恭禧你啊!四十歲之後你就時來運轉了!」
「什麼?我、我……唉,這輩子無望了!」
「…………」
也有些投資客慕名而來的:
「請王大仙開示,我該不該買那家XX的股票呢?」
「……唔,據我算來……絕不該買!千萬不要買,鐵定血本無歸的啊!」
「喔喔喔?太好了!萬歲!股票要漲啦!大家快去買啊!」
「…………」
諸如此類,總之就這樣,王瞎子不久便博得了一個『顛倒神算王大仙』的名號,從我們的小村子傳到鄰近的村子裡,再傳到城裡,到後來,遠從台北和國外都有人慕名前來找他算命。
即使收取的費用翻倍再翻倍,最後貴到近乎天價,上門的客人仍是有增無減,預約都得等上一個月才排得到。
就我所知道的,曾經給王瞎子算過命的人,最後得到的結果都是剛好相反,無一例外。
大家都說王瞎子是被神靈附體了,村裡的人對他由輕視轉為尊敬,到最後甚至感到懼怕。
只有我才知道他擁有這種特異能力的真正原因。
王瞎子發跡後,算了三年,便收手不算了,說是怕洩露太多天機,會遭天譴。但其實他只是賺夠了,這三年的收入已足夠他過上幾十輩子的好日子。他住的那間土磚屋老早就改建成氣派的毫宅,還請了幾個傭人來照料生活起居。
後來我離家唸書工作,偶爾放假回鄉時,還是會到他家裡去坐坐,長年的相處下來,我可算是他最親近的人了。
「我說,蛋皮兒啊!」王瞎子常叨唸:「本大仙雖然已經收山了,不過你要是有什麼迷惑,儘管來找我,免費幫你算命!」
話雖如此,我倒是很少有什麼煩惱,所以也沒想過要他幫忙。
然而,最近我被捲入一連串匪夷所思的事件,歷劫歸來後,一直煩惱該不該寫出那些經歷,將它公諸於世。左思右想、右思左想,都無法下定決心。
最後,我便去找王瞎子,請求開示。
「蛋皮!你不能寫!」王瞎子聽罷來龍去脈,立即大聲疾呼。
「唔……」
「聽好,不能讓世人知道這些事,否則,會造成一股生靈浩劫的!」
「喔……」
「知道沒?這不是說著玩兒的!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寫出來!」
「嗯……」
既然顛倒神算王大仙都如此開示了,於是我也不再迷惑。
我這便決定立即動筆,寫下我的經歷。
首先,要從心蒂與我聯絡那天說起。
一切都是從那通電話開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