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位在台北市中心,植物園附近的一棟舊辦公大樓。
雷訣網絡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就位在這棟大樓內,主要業務是遊戲軟體的開發。據說之所以將辦公室選址在這個地方,是因為董事長菲力希望大家有空可以多到植物園走走,離開四方格辦公室,吸收芬多精之後,帶來更多的靈感和工作效率。
不過對現在的凱撒來說,他可沒有這麼奢侈的時間到植物園去散步。
「把你寫的程式碼簡化!這個功能不需要寫到三百行!我可以用一半的行數就搞定,如果是由W來寫,說不定不需要一百行!你起碼把它縮到兩百行以內再交上來!」
凱撒在辦公室裡對著一個程式設計師大吼之後,馬上又衝進音樂室:「喂,敘事曲的主旋律到底定下來沒有?我告訴你,少拿靈感當藉口!所謂的靈感是逼出來的,你再繼續等,它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大約兩百多人的公司,此刻人人忙翻了天,猶如戰場一樣,幾乎沒人注意到已是該用午餐的時間了。
「嘿!大家早啊!」姍姍來遲的阿徹進了辦公室,後面還跟著一個送便當的大嬸,用推車載著滿滿的便當和飲料。
「我就知道你們又忘了吃飯,來來,放飯了!」
阿徹領著大嬸四處發放便當時,凱撒從音樂室出來了,看見阿徹,立刻便衝了過去抓住他!
「你總算是來了!你在幹什麼?發便當?」凱撒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我跟你講過多少次,不要浪費時間做這些事!你是遊戲製作人!不是負責訂便當的櫃檯小妹!」
阿徹還來不及抗辯,便被凱撒拎著進了會議室,討論工作去了。
整個辦公室裡,唯一比較悠閒的人,大概就是董事長菲力,他坐在玻璃隔間的辦公室裡,微笑看著公司裡的一切,這是他嘔心瀝血,幾乎耗去所有人生的精力,才終於拉拔起來的一家公司。曾經這家公司面臨倒閉的局面,但幸好,靠著阿徹和凱撒,以及一個從未在公司露臉,總是透過網路聯絡的謎般外包程式設計師W,這三人為主幹,才將公司的經營導上了正軌。
阿徹是天才型的遊戲設計者,他從未學習任何理論,也不喜歡分析市場,憑著觀察和直覺,就能夠設計出別人想像不到的新類型遊戲。
菲力還記得,在二年前公司最危急的關頭,幾乎連薪水都已經快發不出來了,當時大部份的員工都覺得苗頭不對,紛紛求去,他在辦公室裡抱著頭,起了輕生念頭。就在那個時候,阿徹闖進了他的辦公室。
「嘿!老大!」阿徹興奮的把報紙攤在他眼前:「看看這玩意兒!太有搞頭了!」
報紙上所報導的是一則科技新聞,有個美國的天才科學家李奧那多博士,終於成功研發出能藉由聲波和化學藥劑刺激,來強化人類夢境穩定度的機器,甚至,還可以透過某些指令來控制夢境。
「喔,這的確很有趣,」菲力苦笑:「但這跟遊戲有什麼關係?」
「天啊!老大!這不是很明顯嗎?」阿徹的眼睛裡放著光:「遊戲平台!從以前的電視遊樂器主機、電腦,到後來的觸控裝置,甚至是虛擬實境裝置……在這些平台上,能做的遊戲差不多都已經被做完了,但是,現在擺在眼前的是一個全新的可能性!全新的平台啊!想像一下,如果我們能把遊戲設計在人的夢境裡!那是多麼屌的事!」
「這怎麼可能行的通?」
「當然可以!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難倒我這個天才!」
儘管菲力覺得這是天方夜譚,但阿徹硬是跑到美國去接洽李奧那多博士,把這個專利授權用很便宜的價格給談了回來。接下來他帶著W和凱撒兩個程式設計師,克服了所有技術困難,真的把世界上第一款使用夢境當平台的遊戲給做出來了。
想到凱撒,菲力嘴角又浮起一絲微笑,如果沒有凱撒,這家公司或許也無法起死回生。
和喜歡天馬行空的阿徹不同,凱撒非常實際,而且注重執行面的效果。
阿徹總喜歡說:「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難倒我這個天才!」
而凱撒的口頭禪則是:「世界上任何事都可以靠寫程式辦到!」
凱撒對於寫程式的熱愛,幾乎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
菲力永遠忘不了凱撒是怎麼來到這家公司的。
兩年前,凱撒還只是個資訊工程系的學生,有一天他散步到西門町,突然,熱鬧的人群中,有人開始用大提琴演奏起世界名曲【卡農】。緊接著,像是安排好了似的,帶著各種樂器經過的音樂家們紛紛停下腳步,搭配著演奏起來。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豎笛、小喇叭……音樂家們越聚越多,到最後連指揮都出現了,悠美合奏的古典樂響徹西門町的夜空,幾乎所有的人都駐足聆聽。表演結束後,如雷掌聲中,帶給了那晚逛街的人們一個非常美好的回憶。
而事實上那的確是一個事先安排好的快閃活動,當時人在現場的凱撒大受感動,心想:「多麼棒啊!一個平凡的樂手,走在街上,突然演奏起樂器,竟然這麼帥氣!讓大家對古典樂都肅然起敬了!所有人都看到了音樂家這個職業有多麼高尚!」
凱撒一向以身為程式設計師為榮,他決定也要讓世人看見程式設計師的高尚。
於是隔天,凱撒若無其事的帶著筆電,走在西門町,突然坐在路邊開始寫起了程式。他寫的是一個跑酷遊戲,他非常專注,五個小時之後,他完成了所有的細節,一個新的跑酷遊戲誕生了!凱撒驕傲的抬起頭,卻發現沒有人注意到他。
大受打擊的凱撒重新擬定了計劃,他發誓要讓世人都注意到程式設計師的存在!幾天後的某個夜晚,他再度帶著筆電來到西門町,坐在路邊開始埋頭寫程式。
二個小時之後,突然,整個西門町街區全部停電了。緊接著,電視牆亮起,原本在電視牆上播放的電影廣告,變成了實況轉播,用特寫鏡頭播放著街角唯一一盞亮著的街燈下,凱撒專注寫程式的身影。
原來在這二個小時裡,凱撒駭進了電力公司的電腦系統,切斷了西門町街區的所有供電,然後又駭進電視牆系統,幫自己來了個現場直播。
凱撒達到了他的目的,那一刻,所有的行人都駐足,驚訝的看著正在街角寫程式的他。
不過他沒有機會享受掌聲,警察沒多久就出現,把他逮進了警局裡。
菲力永遠記得,阿徹在電視上看到這則新聞報導時,當場笑得人仰馬翻,邊笑邊對菲力說:「太有創意了!這傢伙絕對是個人才!我們一定要找他來公司上班!」
在阿徹強力推薦下被網羅進來的凱撒果然不負期望,立刻就展現了強大的程式編碼功力。除此之外,他一絲不苟、講求方法和效率的性格,也使他成為阿徹最好的左右手,幾乎一手掌握了所有執行面的事務。因為有凱撒在,才有辦法在短短的兩年內,完成『魔境夢遊』這個全新夢境遊戲的製作。
手機裡的鬧鈴聲打斷了菲力的回憶,他看看時間,差不多該出門了,今天跟『巨龍』的老闆有約。他這個董事長其實對於遊戲開發並不擅長,他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募集資金,讓公司裡的所有員工都能夠毫無後顧之憂的投入工作。
菲力經過會議室時,凱撒和阿徹正在裡面激烈的辯論著,菲力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帶著微笑出門去了。
而會議室裡的辯論還持續著。
「我不同意!如果這個『演化系統』的所有的演化規則都照著達爾文進化論去設計,那麼演化的結果可能就會非常接近真實世界,這樣驚喜就變少了!」阿徹說。
「可是,如果不照著自然界的演化規則來設計,那要以什麼為標準才不會令一切看起來很突兀?難道你真的認為自己是上帝嗎?」凱撒質疑。
阿徹哈哈大笑,說:「沒錯!在遊戲的世界裡,我們就是上帝!別忘了,這可是我在迷霧村生活了十年之後,所得出的結論!」
凱撒搖搖頭:「真是受不了你!老是憑直覺行事!你等著看,我一定會證明你是錯的!」
阿徹奇道:「你要怎麼證明?」
凱撒說:「那還不簡單!所有迷霧村的演化結果,每一個階段都有log記錄存檔,我打算把所有的log調出來,做一份報表!」
阿徹不可置信的:「天啊,又是數據分析,這麼麻煩的事,你想做自己去做,我可不奉陪!」
兩人總算開完會,然後分頭工作去了。
一旦開始工作,阿徹便是個徹底的工作狂。有了在迷霧村度過的十年經驗之後,他靈感泉湧的想到更多可以豐富遊戲內容的設計。阿徹坐在電腦前,熬夜編寫設計文件,直到天亮。
如果說阿徹是工作狂,那麼凱撒更是個工作狂中的工作狂。他說到做到,將迷霧村所有演化過程的龐大log資料全部調了出來,想盡辦法歸納、整理、分析。當隔天中午阿徹終於覺得累了,躺在沙發上睡著時,凱撒仍在聚精會神的工作。
突然,有一筆資料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先是訝異,然後不斷的操作資料庫查詢求證,最後忍不住大叫一聲:「天啊!」
辦公室裡的人都嚇了一跳,只見凱撒抓著一張紙,衝進員工餐廳。
「喂!起來!」凱撒用力搖晃攤在沙發上的阿徹。
「幹嘛?」阿徹揉揉惺忪的睡眼。
「你看看這個!」凱撒氣急敗壞的將手上的紙塞給他:「你並不是唯一進入第三層夢境裡的人!在你進去之後,有一個外面的玩家,發現了進入秘密通道的方法,也開啟了三層夢境,進到迷霧村裡面……」
阿徹嚇了一大跳,差點從沙發上摔下來。
「迷霧村裡有其他的真人玩家?那是誰?」
「是你的老婆由美。」
這一次阿徹真的從沙發上摔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