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作家之路
下午二點到六點，雖然每天有四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但扣掉騎車來回和等侯的時間，其實也剩下沒多少，所以我一天只能拜訪一家出版社。
◎第一天◎
「編輯先生，請你看一下我的小說。」
「放著，我有空再看。」
「那怎麼行？這麼好看的小說，不馬上看絕對是你的損失！」
「你很煩耶！我手頭上有多少大作家的書要處理你知不知道？」
「哈哈，等你看過我的小說，你就會把其他作家的名字全部忘記，從今以後，你們出版社只要出版我的書就不愁吃喝了。」
「你說什麼？」編輯大人聞言勃然大怒：「好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給我滾！你的小說，老子不看了！」
「可是……」
「快滾！再不出去，我要叫警衛了！」
「……」
看樣子，單刀直入好像行不通。
◎第二天◎
「咦？你是誰？」會客室裡，看來風韻猶存的女編輯一進來就問道。
「妳先不用問我是誰，我問妳，妳希不希望出版一本有史以來最暢銷的小說？」
「那當然了，」女編輯笑了笑：「做出版的，當然都希望書大賣囉！」
「既然如此，我手上有一本古往今來的曠世奇作，妳有沒有興趣？」我說著，拿出了牛皮紙袋裡的原稿。
「當然有興趣！」女編輯眼睛一亮：「是哪位知名作家的鉅作？」
「就是在下我！」
「哦？」她露出疑惑的眼神：「能不能請問您的筆名是什麼？」
「筆名嘛……還沒決定，不過筆名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本曠世奇作，你們如果不要的話，我就要拿到別家出版社去了喔！」
「什麼……你的意思是，你從來沒出過書嗎？」
「對，這是我石破天驚的第一次……」
她立刻神情大變：「原來是個沒沒無名的傢伙，簡直是浪費我的時間！」
眼見她打算立刻拂袖而去，我忙道：「喂，妳不要的話，我要去別家出版社了喔！」
「神經病，」她已經出了門口：「要去就快去！」
「……」
看來欲擒故縱也行不通。
◎第三天◎
一進出版社大門我就嚇了一跳，其裝潢佈置之富麗堂皇，簡直像座宮殿，居然還有瀑布庭園造景。辦公室裡播放著若有似無的音樂，每個編輯的辦公桌都是又寬大又舒適，果然不愧是號稱全國第一大的出版社。
嗯……如此氣派，的確夠格出版我的書。
「請問你是……」正在嘆為觀止，美麗的櫃檯小姐開口問道。
「是這樣的，請問你們負責小說出版的編輯在嗎？」
「您跟他有約嗎？」
「沒有，不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談，事關你們出版社將來的命運。」
「抱歉，沒有約好的話，我無法幫您安排見面。」
「可是我……」
「先生，」她打斷我：「我如果猜的沒錯，您是帶著稿子要來毛遂自薦的吧？」
「沒錯。」
「那好，把稿子給我就可以了。」
「哦？但我還是想跟編輯當面談談……」
「很抱歉，真的不行，」她向櫃檯旁的一個大紙箱一指：「請你留下原稿，或是你不想留也沒關係。」
我向那大紙箱看去，只見裡面層層疊疊，居然是一大堆原稿，幾乎都快滿出來，看來那是別人拿來的稿子……
「先生，我要把今天份的稿子送進去編輯室了，你留不留？」
「算了……」一天份的稿子就有那麼多，我看我的稿子被看到的機會，大概是微乎其微。
騎車回到破咖啡店，我撕去了那張寫有三大出版社地址的紙條，心情不由得低落起來。
「唷！」阿娟正好走出門口：「碰壁回來啦？今天的編輯跟你說了些什麼？」
「說到這個我就有氣，」我脫口而出：「被櫃檯小姐擋在門口，連編輯的鬼影都沒見到！」
「沒見到也好，要不然的話，說不定人家會說出更難聽的話。怎麼樣？你放棄了沒有？要不要我去替你買一張回鄉下的車票？」這阿娟，不安慰我也就算了，居然還在那邊給我落井下石。
「我才不放棄！」開什麼玩笑，我可是集鬼一般的才能及鋼鐵意志於一身的天才，怎麼可能如此輕易投降。
「唉……」阿娟嘆了口氣：「既然這樣，那就跟我來吧。」
「去哪？」我不禁一怔：「晚餐時間不是快到了嗎？」
「去送外賣！」阿娟瞪我一眼，舉了舉手中的一袋外送盒：「既然你決定要繼續留在這裡，那以後送外賣的工作就由你負責，我今天要帶你出去實習。」
好樣的，才領那麼一點薪水，居然還要叫我送外賣！
「快點！磨蹭什麼？」阿娟跨上了摩托車，向我吼道。
雖然無奈，但也只得乖乖騎上摩托車，跟在阿娟的車後面。
阿娟騎車又快又狠，要跟上她還真是有些費力，幸好路途不遠，一會兒，她在一家樂器行門口停了下來。
「到了。」阿娟停好車，指指樂器行，走了進去。
正要跟入，卻聽得樂器行的二樓窗口，傳來一陣鋼琴聲。在聽到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呆住了。
多麼柔和，多麼傷感的琴聲啊！而且，這還是蕭邦的離別曲，正是我每每在夢中，聽到馬尾巴女孩彈奏的曲子。
「你在幹什麼？還不快進來？」阿娟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我忙推開門，也進了店裡。
「唷，阿娟，妳來啦？」老闆娘笑吟吟的，似乎與阿娟相熟，大概是老主顧吧。
「老闆娘妳好，今天叫的餐好像比較多？」
「那是因為我們店裡正在裝修，所以也幫工人叫了飯。」
「嗯……其實我今天是帶新人來實習的，」阿娟指了指我：「以後你們店裡的餐，大概都會是他負責送了。」
「噢，你們這個新人長的還蠻可愛的哪！」
「可愛？我怎麼一點都不覺得……」
阿娟和老闆娘就這麼聊了起來，但接下來的話我再也聽不進去了，因為二樓傳來的鋼琴聲，已經緊緊抓住了我的注意力。
離別曲正彈到了最離情依依的地方，我聽得入神，無法控制自己的腳，不知不覺間，已經緩緩的向樓上走去。
「喂！你去哪裡？」阿娟的聲音似乎在身後傳來，但管不了那麼多了，我非要去看看，彈出這濃得化不開的感傷旋律的人是誰。
踏著一級級的階梯而上，二樓寬敞的空間逐漸在我眼前展開，正是夕陽西斜的時候，瑰美的霞光從面向馬路的那片落地窗灑進來，當看到落地窗旁的那架鋼琴時，我立刻恍然大悟，是了！這不就是無數次出現在我夢中的場景嗎？
離別曲柔美的琴聲流洩著，我看得清清楚楚，正坐在鋼琴前低頭彈奏著的，是個馬尾巴女孩的背影，她穿著一身的白，背著夕陽的餘暉，那輪廓美得像首詩，我不知在夢中看過多少次了。
若不是阿娟的叫罵聲還在樓下傳來，我幾乎要懷疑自己又在做夢，但我確實知道這不是夢，因為，我想我的夢裡是不會有阿娟的。
琴聲乍止，留下令人眷戀的一片寂靜。馬尾巴女孩站起身，緩緩轉過來，她像夢裡一樣背著光，我依然看不清楚她的臉。
我倆對望了好一會好，我聽到自己的心臟噗通噗通的跳，終於鼓起勇氣，舉步向她走去。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她的臉漸漸清晰，終於，我看清了她的臉，在那一瞬間，我停下了腳步，只覺呼吸幾乎快要停止。
那是一張清秀、美麗卻又蒼白得不似人間應有的臉孔，但最攝人的，還是她低垂的大眼睛裡那一抹濃得化不開的哀傷。如果世界上真有天使，那麼應該就是這副模樣吧！只是，這個天使為何如此傷心呢？
正要開口問，卻見天使臉上現出一抹訝異的神情，她向我叫道：「小心！」
還來不及反應，「碰」的一聲，後腦忽然遭到一陣劇烈的撞擊，剎時間覺得天旋地轉起來，天使驚慌的臉孔又逐漸模糊了。啊……我是怎麼了？
暈眩沒有持續太久，我只覺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