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默默的收拾桌子，擦乾了桌面上潑出來的酒，然後拉了把椅子坐到我身邊，面色凝重的開口道：「小傑，阿娟講話是衝了點，如果有得罪到你，身為她的爸爸，我代替她跟你道歉。」
我搖搖頭：「剛剛我說的是氣話，說過就算了，德叔你也不要太在意。」
「那就好，」德叔點點頭：「另外，我也要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去安慰一下阿娟。」
「要我去安慰她，為什麼？」
「因為你傷害到她了。」
我搖搖頭：「可是，她給我的傷害更大。」
德叔嘆了口氣：「唉……如果你知道阿娟的過去，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我不禁一愣：「什麼意思？」
「我都告訴你吧，」德叔下定決心似的：「其實，阿娟並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什麼？」我大吃一驚：「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我一直把阿娟視如己出，這件事，就算是我跟阿娟之間，也都從來不談起，你當然不會知道。阿娟她哪，是我在孤兒院認養出來的，本來，我還同時認養了一個叫做海諾的男孩子，海諾跟阿娟是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
德叔接著說出長長一番經過，我聽得目瞪口呆。
原來阿娟和海諾是在十歲時一起被德叔領養，兩人感情很好，後來，也成了一對情侶。
海諾從小就喜歡畫畫，志願是當一個畫家，但是因為他堅決相信自己的畫畫天份和作畫風格，所以拒絕接受任何別人的建議，一意孤行的畫出了為數不少的畫作。
由於沒有畫廊肯掛海諾的畫，德叔就四處籌錢，幫海諾租場地，自費辦了一個畫展，為期十天。
結果在那十天中，不但連一幅畫都沒賣出去，連來參觀的人也少之又少，海諾聽到來看畫的人說了不少批評的言語，大受打擊，雖然仍繼續畫畫，但卻逐漸開始認為全世界的人都不瞭解他。
原本性格溫和的海諾，脾氣也越來越壞，常常和德叔吵架，終於有一次，德叔動手打了他。
隔天，海諾就離家出走，音訊全無了。德叔四處託人打聽，連報紙尋人啟事也登了，但就是找不到海諾。
「也許你不相信，以前，阿娟是個很溫柔、很好脾氣的女孩子，」德叔說到這，嘆了口氣：「從頭到尾，只有她一直支持海諾、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成為名畫家，海諾有挫折的時候，也總是阿娟在鼓勵他……」
我發了好一會兒愣，才開口問：「海諾，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嗎？」
德叔神色黯淡下來：「三年前，我跟阿娟看電視，有一則工人從高樓鷹架摔下來的新聞，上面的死者照片很像是海諾，我們趕去認屍，唉……」
「是他嗎？」我知道自己是明知故問。
「那就是海諾沒錯，」德叔又嘆了口氣：「驗屍的醫官說，海諾身上有毒品的反應，應該是吸毒過量，才會一個站不穩，就摔了下來……」
這一番話給了我很大的震撼，我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德叔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又道：「剛才你跟阿娟說，哪個男人遇到她就算倒楣，這些話給她的傷害有多大，你現在懂了吧？」
當然懂，我說的那些話，大概，會讓阿娟想起了海諾。
「懂了就好，那麼，可以去安慰阿娟了吧？」
我搖搖頭：「我會跟她道歉，但是我想，她不須要我的安慰。」
德叔一揚眉：「怎麼說？」
「因為，」我指了指樓上：「在這種時候，女孩子會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去安慰她吧？阿娟很喜歡阿竹，有阿竹安慰她，應該就夠了。」
德叔未答，卻聽得樓梯口傳來阿竹的聲音：「亂講，沒那回事。」
只見他走到德叔身旁，拿起一罐啤酒：「老闆，阿娟說她要睡了，應該沒事了。」
德叔點點頭：「那就好。」
阿竹轉向我，神情似笑非笑：「小傑，為什麼你會覺得阿娟喜歡我？」
我聳聳肩：「因為我曾經聽她親口說過喜歡你，而且不只一次。」
阿竹搖搖頭：「她說喜歡我，其實那是在安慰我，想讓我快點從失戀的痛苦中解放出來而已。」
「安慰？有人是像這樣子安慰人的嗎？」
「不然你覺得阿娟會用什麼方式安慰我？難道是在我耳邊，溫柔的說一些叫我不要傷心之類的話嗎？」
呃……這倒是真的不太可能。
「不過，」我想了想，道：「如果阿娟真的是用這種方式在安慰你，那她也太大膽了，難道她都不管別人怎麼看她嗎？」
「沒錯！」一旁的德叔突然插嘴：「那就是她的個性，阿娟就是那種不會在乎別人怎麼說她的人，而且……」德叔說著，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續道：「我也覺得阿娟不太可能喜歡阿竹這種好脾氣的人，如果說阿娟有可能會愛上誰的話，那我覺得小傑你還比較有可能。」
「我？為什麼？」這番話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因為……」德叔嘆口氣：「你實在跟海諾太像了。」
「我像海諾？」勉強笑笑：「嗯……我懂了，原來海諾也是個帥哥。」
「我不是那個意思，」德叔笑著搖搖頭：「你跟海諾並不是長的像，而是個性，簡直像了個十足十。」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們連講出來的話都一模一樣。」
「喔？比方說呢？」
「比方說……唔……海諾也常常說他自己，是個天才。」
「……」
「啊，還有，」德叔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你剛才說的那句『總有一天，我會讓所有人都認同我的。』這句話，海諾在畫展失敗之後，也曾經說過……」
原來如此，我似乎有點可以理解，阿娟在聽到我說了這句話之後，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了。
「我的結論就是，」德叔道：「小傑，跟阿竹比起來，你還比較有可能會變成我的女婿。所以加油吧！」
加什麼油？這個結論，也太嚇人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