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年旅館裡住了一陣子,慢慢可以觀察到,這裡的住客大致上分為兩種,第一種是短期停留的背包客,這些人幾乎都是來旅行的;第二種則是長期居住客,大部份是在台灣唸書或教中文的老外。
短期停留的背包客通常真的只是過客,來匆匆也去匆匆,台北只是他們短暫停留的一個點,大家萍水相逢相見歡,閒話家常聊聊天,聊的內容不外乎旅行的見聞以及各自國家的文化差異等等。
我非常喜歡跟背包客聊天,與這些旅人對話,總能為我日趨枯燥的上班族生活添增不少色彩,每次參與到他們的故事裡去時,都會覺得背上好像長出翅膀,不再是被困在台灣的那個平凡上班族。
比如說喜歡極限運動的派克,他的故事就非常精彩。
「你們知道嗎?我曾經在南美洲被搶劫,差點就沒命了喔。」
派克來的第一天晚上,大家聚在客廳,一邊喝啤酒一邊聽他講旅途中的故事。
「怎麼回事?」文森發問,他正吃著剛在冰箱裡找到的香蕉。
「半夜搭帳蓬的地點選得不夠隱密啊,幾個當地人把我從帳蓬裡拖出來,能拿的東西都拿光了,只留下我身上穿的一條內褲和一條汗衫……」派克說得若無其事。
「天哪,那不就沒錢吃飯了!」文森用英文表示。
「真可憐!後來還好嗎?」小南用日文說。
「那麼,你--受傷嗎?」貝拉則硬是要用中文發問,也沒想過派克根本聽不懂中文,累得我還要用英文再翻譯一遍。
「哈哈,沒事沒事,好消息是,那幾個大鬍子都不是同性戀,哈哈哈。」派克一派輕鬆答道。
通常這些刻苦旅行的背包客,性格都超級樂天。
這種點到即止的交友方式非常吸引我,大家只有幾天的相處時間,互相交換彼此生命中的精華之後,差不多就要互道再見了。
為了幫助派克在台灣租到摩托車,我充當翻譯打電話詢問了幾家機車出租行,但這些店家都不願意租給外國人,我只好向他表示遺憾。
「試試鄉下的摩托車出租店。」派克說:「大城市的店家通常不好商量,但是鄉下的店家會幫忙的。」
果然,當我打電話到宜蘭的機車出租行時,就找到了願意租車給外國人的店家。
本來派克是打算隔天馬上出發去環島的,但是那天晚上發生了一件事,使得他的行程延後了。
大約是吃晚餐的時間吧,大家都陸續回到青年旅館裡,突然,地板開始劇烈搖晃,書櫃上的書陸續掉到地上,天花板上的燈也開始左右晃動起來。
老闆從椅子上彈起來用英文大叫。
「地震!是地震,大家快到外面去!」
我和幾個老外跟在老闆後面奔出大門,跑到門外的空曠處,地震又持續了一陣子,才慢慢停止了。
大家還驚魂未甫,卻聽到派克在一旁興奮的大吼大叫:
「哇哈哈哈!剛才那是地震嗎?是地震耶!我生平第一次遇到地震耶!太有趣了!」
看來在德國,大概很少發生地震……
大家清點人數,發現只有派克、里昂、法罕跟著逃出來,可是,應該還有其他人才對……
於是我們連忙返回青年旅館,走到大門就看見貝拉倚坐在門口,捧著字典在翻,她見到我,一臉興奮的跑上來。
「請問,剛才發生--地震嗎?」
原來她剛才居然是在查地震的中文。
「天啊!貝拉!遇到地震的時候,要先逃啦!字典晚點再查!」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貝拉傻笑了一下,指指客廳:「小南和文森,不逃。」
我們進入客廳,只見小南正淡定的坐在客廳滑手機,當大家問她為何不逃時,她連頭都沒抬一下。
「地震?剛才那個小不拉嘰的地震,哪裡需要逃?你們也太大驚小怪了!在日本啊,這根本不算什麼喔。」
「真的嗎?希望我去日本的時候,可以體驗到更大的地震!」派克興奮說道。
「呸呸呸!不准詛咒我的國家啦!」小南瞪他一眼。
大伙又聊了一會兒,我才想起還有另一個失蹤人口。
「對了,文森到哪去了?」
大家找了半天,總算在廚房的桌子底下找到文森,他抱著一堆食物躲在那裡。
「你做什麼?那不是我的壽司嗎?」眼尖的小南叫道。
「啊……我只是想,萬一房子塌下來,我躲在這裡,還有一些食物可以支持我的生命……」文森慌忙解釋。
可惜房子並沒有塌下來,所以最後文森也只能把那些別人貼上名字的食物放回冰箱,因為那些並不是公糧。
※
「看三小?」
非常有氣質的英國背包客尼克,一知道我是台灣人,突然爆出這句話。
「呃?什麼??」
「看……三小!」與尼克同行的吉娜也說了。
「這……你們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知道,這是台灣話的HELLO的意思!」尼克得意的說:「在機場的台灣人教我們的唷。」
靠北!是哪個缺德的傢伙……
來台灣的背包客多半都很樂意學幾句中文,甚至台語,因此我經常成為他們請教的對象。當然,我這麼溫文儒雅又有良知的有為好青年,絕對是不會亂教老外一些有的沒有的。
老外都很實際,他們最愛學的中文句子,除了像「你好」或者「謝謝」這類常用語之外,最常見的就是諸如「多少錢?」或者「可以便宜一點嗎?」這類立刻就可以用上的句子。
大部份人會用羅馬拼音記下句子的唸法,也有少數語言天份較高的,就可以直接背誦。
通常我會很樂意教他們,但也有例外的時候。
比方說保羅這傢伙。
有一種老外,他們來到東方國家旅行,唯一的志業就是找東方女性上床,保羅就是這類人。
我不太愛搭理他,因為總是可以從他的言談之中感受到那種對東方女性的不尊重,以及那種純粹的獸慾。
但他偏偏就很愛抓住我問:「我該怎麼跟不會說英文的台灣女孩搭訕?」或者「怎麼用中文暗示台灣女孩,我希望跟她們做愛?」
不勝其煩,我只好勉為其難的教了他一句。
「我的老二很小。」
那陣子,保羅常常在青年旅館裡一邊走來走去,一邊大聲的練習這句中文哩。
總而言之,背包客形形色色,雖然因為他們停留在台灣的時間較短,難以有什麼深入的交流,但是這種點到即止的交流方式,還是非常的吸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