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看看手錶,真琴進入鏡子房,已經將近一個小時了。
房間裡連一點聲音也沒有傳出來。
走廊上倒是吵得不得了,從剛剛開始,蕭奕渚的嘴巴彷彿停不下來。
「嘿嘿!這麼久了還沒出來,怕是沒挺過去,早已經發瘋了!哈哈哈!變成廢人一個了!不過這倒頗出乎老夫意料之外啊,這小妮子,從各方面看,都是個厲害角色,恐怕跟老夫當年相比也毫不遜色啊,居然會栽在這裡,哈哈哈哈!大快人心啊!老天有眼,世上又少了一個日本鬼子了!想當年……」
「別說了!」心蒂對他怒目而視。
「嘿嘿……我說你們哪,不用等了,差不多也可以打開門,看看這小妮子神經錯亂、口角流涎的模樣了,哈哈哈哈……」
「到底怎樣你才肯閉上嘴!」
「 嫌我多嘴,那何妨割了我的舌頭去? 老夫偏就有這毛病,心情暢快,嘴便停不了,照我說這小妮子啊……」
「碰!」
他說到這便無法再往下說了,一旁端鎗監視著的路克,冷不妨掄起鎗托朝著他後腦狠狠一敲,蕭奕渚悶哼一聲,當即暈厥在地。
走廊上總算恢復安靜。
我們摒氣靜聽,鏡子房裡仍是一點聲息也沒有。
「怎麼辦?」心蒂臉現焦急之色。
路克沉默半晌,說道:「開門吧。」
的確,已經等得太久了。
我打開門。
房內蠟燭仍未熄,火光在鏡面上交織著一片妖異的燭光之海。真琴側躺在房間正中央,一動也不動。
心蒂迅速捻熄蠟燭,我們圍到真琴身旁,只見她鼻息均勻,面容平靜,看似正熟睡著。
我望向路克和心蒂,他們臉上充滿疑惑。
心蒂搖了搖真琴,見她仍不醒,奇道:「怪了,在這個房間的催眠狀態下,精神變得異常亢奮,照理說,不管成功與否,應該都不太可能會昏睡過去才對……」
我看著真琴,她熟睡的臉容全無防備,像個孩子。稍微令人放心的是,看起來似乎也沒有蕭奕渚說的那種神經錯亂的樣子。
「那個呱噪的老傢伙應該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把他弄醒,問個清楚吧!」心蒂說罷站起來。
我們隨她走出房間,卻都是一怔。
走廊上空空如也。
五分鐘前還昏倒在走廊中央的蕭奕渚,此時已不見蹤影。
路克和心蒂互看一眼,同時端起鎗,擺出極度戒備的姿態。
空氣裡瞬間瀰漫著一股緊張感。
心蒂皺起眉頭:「這下糟了!那個老傢伙,該不會是將計就計假裝昏倒,再藉機逃走的吧?」
她的擔心有其道理,這個地下實驗室裡可藏身的地方極多,如今在黑暗中正躲著一個身手頂尖、且對我們恨之入骨的敵人,再加上真琴仍昏迷不醒,可以想見接下來我們的處境,可說是十分危險。雖然蕭奕渚的雙手還被反綁著,但一旦脫離了監視,他想弄斷手上的繩子可說是易如反掌。
我們退回鏡子房中商議。
「真想不到,本以為是一個簡單的行動,卻發生這麼多意外……」心蒂嘆了口氣,歉然道:「對不起,把你們給扯了進來……尤其是蛋皮,這事其實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這次我們可以平安脫身,以後絕不再拖你下水了。」
我只有苦笑,其實倒也並不覺得有多害怕,可能是因為這些事都太突然了,讓我連害怕都來不及吧。
路克突然說道:「未必跟他沒有關係,說不定,他才是我們能否順利完成任務的關鍵!」
他難得說這麼長的一串話,我和心蒂都訝然投以詢問的眼神,但他搖搖頭不再說了。
簡單商議後,我們很快達成共識,眼下首先要想辦法離開這個地下實驗室。既然在這一層找不到其他線索,那麼就只能往下一層,到那個走廊盡頭的樓梯底下去調查了。
雖然明知蕭奕渚躲在暗處,但至少我們在武器和人數上佔優勢。而且,路克和心蒂終於從鬼氣的侵襲之中解脫後,此時都是精神奕奕,蓄勢待發。敵人真想偷襲我們,怕也沒那麼容易。
計議已定,便立即行動。
我們離開鏡子房,在走廊上呈一縱列前進,路克持鎗在前開路,我背著熟睡的真琴緊跟著,心蒂負責斷後。
一路警戒,倒沒什麼動靜,很快我們便走到了走廊盡頭幽暗的樓梯口。
這是個直接在岩壁上鑿出來的向下通道,沒有門,石階和牆面倒是削磨得頗為平整。通道裡一片幽暗,連軍用手電筒的集束強光都被吞噬在漆黑的空間裡,完全看不出底下有多深。
「可以的話,真不想下去,」心蒂苦笑道:「從我第一次發現這個地方開始,這個樓梯口就一直給我很沉重的壓迫感,與腦波武器造成的那種恐懼感不同,而是純粹來自第六感的……一種排斥吧。」
不知為何,我也有類似的第六感,更精確的說,我總覺得這個樓梯底下的空間,似乎散發出一種悲傷的氣味。
人類的第六感真是奇妙的東西……話說回來,這個二戰時期專門研究腦科學的蘇聯地下實驗室裡,是不是也曾經進行過關於人類第六感的研究課題呢?
胡思亂想間,路克已經開始拾級而下,我連忙跟上。
通道裡還算寬闊,石階的寬度一致,坡度平緩,雖然我背上背著真琴,手中還提著兩袋裝備,倒也不覺得太難走。
但階梯極長,不知不覺間已經走了十幾分鐘,竟還未到盡頭。我不由得咋舌,光是地底的那個車站月台,就已經挖得夠深的了,如今這道階梯,從原本的深度再一路往下,究竟要通到多深的地底去呢?
邊走邊想,又走了約二十分鐘,終於,眼前出現一片廣闊的空間,樓梯終於到了盡頭。粗略估計,這應該已經是深入地底超過三公里以上的深處了。
我放下裝備袋,拿出軍用手電筒四處照射,只見光束所及,牆壁和天花板都在很遠的地方。這個地下深處的空間,廣闊得驚人!
正讚嘆間,走在最後面的心蒂也由通道中出來了,她微微喘氣,滿臉驚訝的看著我。
「嘿!蛋皮,你背著一個人,還提著兩袋裝備,總共負重將近八十公斤,走了半個多小時的樓梯,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
經她一說,我才發現自己雖然背著真琴走了這麼久,但竟也不覺得呼吸紊亂或是腿痠。剛才這段長長的樓梯走下來,倒像是一趟飯後的悠閒散步。
我不由得搔搔頭:「或許……因為這是下樓梯而不是上樓吧?」
心蒂搖頭,顯然不認同我的說法,但她環目四顧之後,立即將這話題拋到一旁。
「我的天,這裡……恐怕比一座巨蛋球場還大啊!」心蒂用手電筒四處照射,語氣變得凝重:「這很不妙!」
我轉念一想,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知道,蕭奕渚仍然躲在暗處,隨時有可能出現來偷襲我們。如果是在狹窄的通道、房間或是走廊裡,雖然黑暗,畢竟需要提防的死角不多,倒也還易於防範。
但若是置身於眼前這片廣闊的空間裡,那可就不同了,四面八方,無處不可藏身,手電筒的燈光又無法照射到每個角落,假如在這個廣場中藏有敵人,那真的是防不勝防,非常危險的事。
難怪路克一出了通道就駐足不前。
一時之間,我們在通道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尷尬。我看看背上的直琴,仍是鼻息均勻,酣睡不醒,心中不禁想,若是她醒著的話,定能當機立斷,拿出主意的吧?
正不知如何是好,一直沉默不語的路克忽然用力吸了一口氣,說:「那是什麼味道?」
味道?
路克仔細嗅著,往通道口旁的牆壁走去,手電筒燈光在牆上四處搜探著。
我和心蒂面面相覷,不知他在做什麼。
路克搜索了一會,很快在牆角某個角落站定,駐看良久,又用手電筒在近處及遠處的牆上察看,沒多久,忽道:「我懂了。」
他隨即從背包拿出打火機,向牆上某個地方燒去。
正疑惑間,突然,神奇的事發生了。
打火機微弱的火光,一碰著牆壁,隨即漫延開來,形成了一條火龍,在牆上奔馳而去。
火龍延燒的速度極快,一路從我們立足之處,燒向遠方的牆上,繞了一大圈之後,又延燒回到我們立足之處的頭頂上。
很顯然,牆壁上必是裝置了可做為照明用的可燃物,這把火延著裝置的軌跡,以螺旋之勢,在這個巨大的地下空間裡不斷盤旋向上,像足了升天的飛龍。隨著延燒的範圍越來越大,光線也越來越明亮。
大約經過三分鐘左右,火龍一路升到了最高處,終於停止延燒。到這時,整個地下空間在熊熊火光下,已是一片明亮了。
我們看得真切,這裡果然非常廣闊,呈橢圓球形的空間,大約有三座巨蛋球場那麼大!
我們都關閉了手電筒,因為已經完全不需要了。
整個地下空間亮如白晝。
然而還來不及高興,我們的注意力,立刻被附近一樣龐大的物事給吸引住。乍一看清,我感到腦海中轟的一聲,全身動彈不得,亦無法移開視線。
視線通暢無阻,我們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在我們左邊不遠處,有一座錐狀的小山。
那是一座屍山!由無數的人類屍體堆疊而成。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大部份骨瘦如柴,光著身子一個挨著一個,扭曲著肢體像垃圾一樣堆在一起,直疊到了有三、四層樓高。
這些屍體都沒有腐爛的跡象,顯然經過防腐處理。有些屍體是完整的,有的缺了手、腳或頭。裡面各式人種都有,因此整體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由黑、白、黃三種色系組成的肉山。
屍體的數量實在太多了!根本無法估算。
這個畫面的衝擊實在太大,不只是我,連路克、心蒂都是睜大了眼,一動也不動。
良久,心蒂才顫抖著聲音說出話:「太驚人了。」
我背著真琴,趴在地上嘔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