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琴的假護照顯然做得很完美,從台灣到北京,再到俄羅斯,通關都無比順暢,負責檢查的海關人員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這一切真是不可思議,我實在搞不懂真琴怎麼辦到的,她給我的大背包裡,牙膏、泡麵餅乾等等都是我常吃常用的品牌,甚至連換洗的新內褲尺寸都一絲不差。
總之,眼看一切順利,我放下心,同時開始享受出國的新鮮感。出生以來一直住在台灣的我,第一次踏上台灣島以外的土地,感到無比新鮮。
我們在北京下了飛機,搭上前往莫斯科的長途火車,四人共用一間臥舖車廂。
心蒂早習慣長途旅行了,一上車便呼呼大睡,醒來時看看雜誌、聽聽音樂,像在自己家裡一樣。
路克很安靜,不是在睡覺,就是盤著腿在床上靜坐。
真琴則是不斷的在打電話、寄電子郵件,似乎在聯絡一些不同的人,張羅一些不太明白是什麼用途的裝備。閒下來時,她常找我聊天,問我怕不怕、緊不緊張之類的,有這樣一個溫柔的保鑣在身旁,讓我覺得安心不少。
一開始我還興緻高昂的看著窗外沿途不斷變換的風土民情,不過進入北大荒之後,一眼望去就是天蒼蒼野茫茫,初看見還挺感動的,但連續幾個小時、一天、兩天都是一模一樣的景色,我終於也看膩了。
心蒂說,那些外國情報員並不知道她是從哪裡找到那些文件的,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最好還是走跟上次不一樣的路線去那個廢棄車站。
於是幾天後,我們在俄羅斯中部一個名字複雜到我完全記不住的小站下了車,真琴似乎早已打點好一切,有接頭的人開了輛吉普車在附近的小鎮裡等,所有我們需要的裝備和補給品都在車上。
緊接著,我們就要開車出發,進入荒野中了。
在小鎮的旅館休息了一晚,隔天早上,我走進旅館的餐廳,心蒂和路克都已經在那裡,但卻沒見到真琴。原本該是屬於真琴的座位上,坐了一個穿著學生制服的陌生女孩。
「呃……這位是?」我看著那高中生模樣的女孩,有點疑惑。
「她是真琴……」心蒂說:「我一開始也不相信。」
什麼?真琴?
「為了匿蹤,本姑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變換一次身份。」那女孩說道,雖然說話的語調完全不同,但大致可辨認出來,的確是真琴的聲音。
變換身份?這也變得太徹底了!
原本真琴是圓臉、圓眼睛,穿著套裝挽著髮髻的親切上班族大姐姐模樣,這會兒,幾乎完全不一樣了啊!清純的娃娃頭長直髮,連臉型、五官和氣質都改變了,完全就是個稚氣的高中生模樣,我呆看了片刻,還是完全無法把她跟昨天之前的真琴聯想在一起。
「大叔,你看夠了沒?」真琴瞪了我一眼:「快坐下吃完你的早餐!別讓我們等你!」
我嚇了一大跳,連忙坐下。
媽呀,豈止是變換了外形?這似乎……連性格都跟著改變了。
沒多久我們便啟程,進入了俄羅斯的荒野。
看著坐在駕駛座上邊哼歌邊開車的真琴,我還是感到無法置信。
心蒂湊到我耳邊輕聲說道:「女人只要變個髮型和穿著,化個不同的妝,就完全不一樣了。真琴現在的樣子,跟你收藏的那些日本萌系動畫的女主角很像吧?」
喔……的確很像……呃……等等!
「妳怎麼知道我收集了什麼動畫?」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心蒂淡淡說道:「我們趁你上班時,到你住的套房裡調查了一下,當然也檢查了你的電腦。這個行動非常重要且機密,為了以防萬一,請原諒我們這麼做……你放心,我們調查的結果,你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什麼?
這麼說來的話,我電腦硬碟裡存的東西,她都看過了?
「你硬碟裡存的色情片可真多,」正在開車的真琴哼了一聲:「年紀一大把了,還收集一堆水手服、制服系列的三級片,真是變態!」
天啊,別再說了!
吉普車裡沒地方可躲,不然的話,我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
西伯利亞目前還是夏天,日照時間很長,並沒有想像中寒冷,正午時分甚至還覺得有點熱。我們一天開十五個小時的車,休息時便在荒野上紮營。在第五天太陽即將下山時,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雖然還看得到夕陽,但事實上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心蒂將吉普車開到廢棄車站附近的一個無人村裡,那棟廢棄的站務室孤伶伶矗立在荒原上,被夕照拉長了的影子正偏向我們這邊來。
我們決定晚上先在這個無人村裡休息,等太陽出來再進廢棄車站去探索。看村裡那些建築的石頭牆壁上斑駁的痕跡,和屋裡屋外長滿的雜草,就知道這裡至少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此時當然不可能有其他的人在村子裡。
心蒂他們整理裝備時,我在空屋外升起火,準備張羅晚餐。在同行的這四個人當中,雖然我最平凡,但要是講到廚藝的話,不是吹牛的,我可是遙遙領先其他三人!真琴在吉普車上路第一天晚上嚐過我煮的食物之後,便立馬宣佈本人升格為第一主廚了。
這會兒我將罐頭肉塊、香腸和蔬菜加上調味料,在平底鍋上翻炒,沒多久便香氣四溢。
正專心的張羅呢,突然,偶一抬頭,我看到遠遠的地平線那頭似乎有東西在動。
雖然當時已接近午夜,但一輪明月掛在天空,倒也將整片荒野照得矇矇發亮。一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定了定神再仔細一看,遠方,從廢棄車站的方向,的確有一個人影,正在搖搖晃晃的接近。那人走路的方式非常奇怪,像喝醉了,又像是腳跛了。
「喀鏘!」其他人不知何時已來到我身後,路克手中一把自動步槍上了膛,顯然他們也都注意到了。
「看身形,是個女的?」真琴皺起眉頭:「見鬼了,這種時間、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人?」
心蒂凝視那個慢慢接近的人影:「嘿,我有個疑問,剛才我們並沒有聽到汽車的聲音接近,她怎麼會突然出現的?」
真琴和路克不語,顯然也想不通。
「那個……她會不會是從地底車站裡爬出來的……的……殭屍?」我顫抖著聲音說出心中的疑惑,話未畢,真琴就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你這沒用的廢材大叔,那些狗屁不通的電影和漫畫少看一點,世界上哪來的殭屍?」真琴說罷,一拉手鎗鎗機,指著那人影,用英文叫道:「站住別動!」
那人影立即停步,雙手高舉,跪了下來,大叫著一連串我聽不懂的語言,帶著哭音,顯然是在求饒。
真琴皺起眉頭:「誰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她說,請別殺我,我受了傷,請幫幫我。」一旁的心蒂說道:「是德文。」
我鬆了口氣,看來應該不是殭屍,電影裡的殭屍可不會說話的。
路克謹慎的引著她走到營火旁邊,我看清她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突。
這是個十幾歲的白人少女,臉色非常蒼白,眼角、鼻孔、嘴角都滲出血。最讓我感到詭異莫名的,是她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極度的恐懼和茫然,我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人類的臉上出現過那樣的表情,即使在電影裡也沒有。
一接觸到她的眼神,立即被感染了那種絕望,我簡直無法想像,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心蒂顯然也感受到了,忙對著她說了一串話,估計是說,別怕,我們不會傷害妳之類的。
「她身上沒有武器,」真琴搜完身,說道:「問問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番比手劃腳加德文的溝通後,心蒂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呃……她說,她和家人在躲避空襲的時候昏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就在這裡了。」
「空襲?」真琴也一臉不解:「現在的俄羅斯哪還有這種事?是哪裡的空襲?巴基斯坦?還是阿富汗?」
心蒂照著問了,臉上的表情更加迷惑:「她說是,德國的漢堡。」
「德國漢堡的空襲?」真琴歪著頭思索:「呃……那是……那應該是……」
「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發生的事。」路克接話,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