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迷路了。」
聽到心蒂這麼說,我一時還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因為這在理論上,是絕對不可能的一件事。
剛才,我們從地下月台隧道裡的洞口進來,一路上,都在唯一的一條通道上前進。
換言之,這裡非但不是迷宮,甚至連一個叉路都沒有,只不過是一直線到底的一條通道。既然如此,又怎麼可能會迷路?
真琴顯然和我一樣困惑,問道:「迷路?就一條走道,也會迷路?」
「這麼說很奇怪,但我們的確是迷路了,」辛蒂苦笑:「實在難以形容……你們出來看看。」
一齊走出房間,那盞強力探照燈仍然運作著,走廊上看起來跟剛才沒什麼兩樣。一輛折疊式的手推車停放在一旁,上面推滿了文件,那顯然是路克和心蒂收集了準備帶走的。
往左邊看,走廊的盡頭處是一道往下的樓梯,黑壓壓的,那下面是連心蒂都尚未探索過的地方。往右邊看,平整的石頭通道,正是來時路。
無論怎麼看也看不出哪裡有問題,我和真琴又再度向心蒂投以詢問的眼神。
「試著走出去看看。」心蒂指了指出口。
帶著疑惑,我和真琴跟在心蒂及路克身後進入通道,向出口走去,這條通道並沒有叉路,中途轉幾個彎,應該很快便會看到來時鑽入的牆洞。
石壁通道裡沒有了探照燈的光,我們都打亮了手電筒。
轉過幾個彎之後,算算也應該差不多該到出口了,這時我聽到真琴「咦」的一聲,說道:「那裡怎麼會有光?」
仔細一看,果見前方轉角處有光線透出來,照理說,通道裡應該是一片黑暗的。
我們加快腳步,走到轉角處,都是一呆。
呈現在眼前的,是原本應該在我們背後的那條走廊。
這一定是那條走廊沒錯,因為走廊上的探照燈、還有那台手推車,都還在它們原來的位置上。
我和真琴幾乎同時向後方望去。
這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違和感!這走廊,明明應該是在我們身後通道那邊的另一頭才對啊!
當下的感覺極為奇特,直覺上,就像是有人複製了兩條一模一樣的走廊,然後用一條通道把它們連接起來似的。
但這又絕無可能!
其一,我們一開始進來的地方,是一面被打破了的牆壁,絕對不是另一條一模一樣的走廊;其二,那放在走廊上的探照燈和手推車,清楚說明了我們所看到的,是相同的一條走廊。
中間的石頭通道,確確實實的,只有這麼一條,四壁都是堅硬的石頭,絕對沒有叉路可繞。
究竟怎麼回事?難道是空間扭曲?
這種不合理的現象衝擊極大,我呆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真琴突然說道:「再試一次!這一次,你們在這裡等著。」
心蒂和路克點點頭,站在原地不動。真琴則拉著我,往身後的通道裡便走。
我們走得極快,幾個彎拐過,便到通道盡頭,仍然,是那道走廊,心蒂和路克站在那裡,無奈的看著我們。顯然,真琴現在做的事,他們剛才便已經試過了。
實在非常詭異,雖然明知不可能,但那感覺就像這裡有兩條一模一樣的走廊,並且有兩個路克和兩個心蒂,分別站在兩側等我們。
「再試一次!」真琴不死心,又一次拉著我走進通道。
這一次我們走得極慢,手電筒仔細照亮通道牆壁的每一吋,真琴一路上用鎗托不斷敲打牆壁,石壁的質地極是堅硬,由厚實的敲擊聲聽來,那後面便是一整片的實壁,絕對不可能有隱藏通道之類的東西。
每一個轉彎處,真琴也仔細檢查,大約都是九十度左右的轉角,同樣的,沒有任何隱藏通道存在的可能性。
走出最後一個轉角,果然,仍然是那條走廊,仍然是心蒂和路克在那裡等待著。
「無論怎麼走,最後都會回到這裡。」心蒂一攤手:「原本應該存在的出口,消失了。」
我的心裡突然升起一個可笑的念頭,以前在寫程式時,要是不小心出了錯誤,有時候便會出現所謂『無窮迴圈』的問題而導致程式當掉。而現在遇到的狀況,不也就是一個無窮迴圈嗎?
我們四人默默的對望了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
難怪心蒂會用上『迷路』這兩個字,我們的確是迷路了,迷失在一個沒有叉路的迷宮裡。
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
聽著他們三人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我突然領悟到事態的嚴重性。
背包裡帶有不少食物和飲水,應該能夠支持十天半月不至於餓死渴死。然而,迫在眉睫的危機,是那正在侵蝕他們三人的,莫明的恐怖感。
光是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那壓力有多沉重。他們所承受的巨大精神逼迫,正在慢慢改變他們的面容,慌促的神色在越張越大的眼睛裡不斷隱現。
這神情,似乎有點似曾相識。我馬上就想到了,那是剛才在無人村裡,在莎拉.霍格臉上看到的那種神情。
雖然此刻他們都還保持著鎮定,但我幾乎可以肯定,假若再不想辦法離開這裡,要不了多久,路克、真琴和心蒂,都會變成像莎拉.霍格那個樣子,那種一望便知精神上已幾近崩潰的神情。
想到這裡,腦海中靈光一閃,我脫口而出:「是了,一定有辦法可以出去的!」
他們三人都望向我,我連忙解釋:「莎拉.霍格顯然也來過這裡,並且跟我們一樣被困住了。但是她終究還是回到了地面上去,我們只要找到她離開的路線就行了!」
這話說完,其實自己並不十分有把握,不過真琴隨即點頭認可:「有道理,既然一時找不到出口,那麼我們不妨先把櫃子裡那個活人弄醒,看看他是否知道些什麼。」
於是我們一起回到那滿是櫃子的房間裡,仔細打量那個活人。
他身上所穿的衣服款式甚為新潮,從這點看來,他應該不是什麼二次大戰時期沉睡至今的古人,而是跟我們一樣,生存於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問題是,他怎麼會來到這裡的?
其他三人看來也振奮了點,紛紛動手查看他身上的東西。不一會兒,心蒂忽然說道:「我明白了!」
她的手上拿著一本護照,我們都湊過去看,那是一本美國護照,上面的照片顯然就是這個昏迷在櫃子裡的人無疑,而他的英文名字是:史帝芬.沃夫。
這是心蒂在初次發現入口那面牆壁時,寫在上面的名字。
關於心蒂初次發現這裡的經歷,我們都已聽她詳細說明過,因此這時看了這名字,大致上,也可以猜想出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了。
在若干年前,這個名叫史帝芬.沃夫的人,比心蒂更早就發現了地下廢棄車站隧道盡頭的牆壁,不過他並沒有把牆壁打破,而是在牆上留下了到此一遊的字跡後就離去了。
在心蒂打破了牆壁之後,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史帝芬.沃夫碰巧又再次造訪這裡,並且發現了牆上的洞,於是就進了這裡來。
推想起來,整個過程應該大致上是如此,不過,他為什麼會睡在櫃子裡,這仍然是一個謎。
史帝芬.沃夫身旁擺著一個背包,路克將裡面的東西悉數取出放在地上,除了一些雜物之外,還有一本牛皮筆記本。
真琴打開筆記本,我們都湊了過去,就著手電筒的燈光翻閱。
筆記的內容都是用英文書寫的,大致上記述了一些在世界各處冒險的經歷,有幾頁還貼了照片。快速翻閱之後,很快便找到了寫在最後面的一篇文章。
我們看著筆記本,都說不出話來。
最後這一篇文章,乃是用整齊的中文寫就,觀其字跡,老練蒼勁,筆劃中還帶著一股豪邁的瀟灑之氣。一望即知,必是出自一個長久書寫中文的長者之手。跟前面那些凌亂輕浮的英文字一相比較,怎麼看都不太可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已經夠奇怪了,然而更奇怪的是,文章的開頭竟寫著:『致介石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