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藍衣特工

  在中國,我所知道名字叫做『介石』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民國初年時,長期領導國民黨,並且連續當了五任總統的蔣介石。

  在那段時間裡,他可說是叱吒風雲、獨攬霸權的一號人物。我對這號人物當然熟到不能再熟,因為我是在國民黨執政環境下的台灣長大的,小時候所讀的教科書裡,根本就將他捧上了天,塑造成神一般的存在。

  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們這些小學生全都訓練有素,一聽到他的尊號就要能馬上反射性的立正挺胸、肅然起敬;寫及他的大名時,也必需要在名字前加上空格以示敬畏;甚至連我們當時所使用的面額最大的鈔票,上面印的也是他的臉!

  當然,如今年代早就不同了,我們都知道,他只是那個年代中政治鬥爭的勝利者,而不是神。

  總之,在看到史帝芬.沃夫的筆記本最後那篇文章的開頭『致介石將軍』時,我幾乎立刻便確定,那所謂的『介石將軍』指的必是蔣介石無疑。
  雖然對歷史不算很熟,但我倒也知道,在二次大戰時蔣介石曾和麥克阿瑟等人一同獲頒五星特級上將的頭銜,因此,『介石』這個名字再加上將軍的稱號,若說不是他,也令人難以相信。

  但問題是,史帝芬.沃夫這個美國人的筆記本裡,怎麼會有一篇用標準中文寫著『致蔣介石』的文章呢?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真琴皺著眉頭讀了一會兒,說道:「這篇文章寫得文皺皺的,誰看得懂?」

  路克和心蒂也是一攤手,搖了搖頭。

  我這才想到,真琴是日本人,而路克和心蒂都是在美國長大,雖然他們都學過中文,但眼前這篇半文言半白話的文章,對他們來說的確是太艱澀了點。

  於是解讀這篇文章的責任便落在我頭上了,我忙凝神往下讀。文章並不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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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介石將軍:

  臣經多年銜尾搜探,覓得天機之所,然盜出機密文件後,不幸為敵所擒。
  被俘之後,身受極刑,手足俱為敵人所斷,眼不能見、耳不能聽、口不能言,棄於陋室,求死而不可得。雖身受千刀之刮、魂受萬般之苦,然臣幸不辱命,並未損洩軍機。
  本已立意捐軀報國,然,臣於極度苦痛中昏死後,未料,竟又再度醒轉。
  嗚呼怪哉!此刻,不見敵人影蹤,手足俱在,眼可見、耳能聽、口能言,身現異象,猶如夢中。臣細觀自身,手非吾手、足非吾足、身非吾身、聲非吾聲!一言以敝之,此非為臣之身軀也!
  本欲即刻逃離,以免延誤軍機,無奈此地奇詭莫名,有如鬼造牆般的迷陣,將吾困囚於此。
  若叨天之幸,將軍終能得見此書,則謹止一事需在意,即天機之盒,仍在黃河第八基地。

            臣 奕渚 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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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文章,看來出自某個名叫奕渚、隸屬於蔣介石的忠心特務之手。
  他潛入敵營盜取機密文件,被擒後,遭受斷手斷腳及各種酷刑伺候。但他昏迷後再度醒來時,卻發現身體完好如初,並且那不是自己原本的身體,而是另一個人的身體。而當他想要逃出去時,卻被困在一個鬼打牆的迷宮裡,於是留下文字記錄告知蔣介石,說天機之盒在黃河第八基地云云。

  我一邊讀,一邊將內容解釋給其他三人聽。過程中,路克沉默不語,心蒂搔頭沉思,真琴則是不斷直呼:「狗屎!」

  等到我讀完,真琴當即大聲道:「醒來發現不是自己的身體?靈魂轉移?廢材大叔,你鬼扯也先打個草稿!」

  「這上面是這麼寫的啊!」我抗議:「又不是我瞎編的,不相信的話,把他叫醒問問。」

  「好!」真琴說做就做,她拿出腰間的水壺,旋開瓶蓋,嘩啦啦地將冰涼的水往躺在櫃中的史帝芬.沃夫臉上便倒。我們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只好眼睜睜的看著真琴倒完一整壺水。

  路克和心蒂提鎗戒備著,史帝芬.沃夫的臉溼透了,水滲入他的耳朵、鼻孔、嘴角、頭髮,但他卻始終未醒,只是均勻、緩慢的呼吸著。

  心蒂注視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其實靈魂轉移,未必不可能!」

  我們都看向她,真琴問:「妳的意思是?」

  心蒂分析道:「講靈魂轉移,聽起來很不科學,但如果換個名詞,比方說,換腦,或是記憶轉移,是不是就科學多了?不要忘記,根據我找到的文件,這個地下實驗室從事的就是腦部科學的研究……」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除了這個史帝芬.沃夫之外,還有我們剛才在地面上遇到的莎拉.霍格,大家還記得嗎?她明明拿的是澳洲的護照,但她說的卻是德文,而且,她的記憶,是屬於一個二次大戰時期住在德國漢堡的人所擁有的、遭受空襲的記憶!這跟史帝芬.沃夫的狀況,不是很像嗎?」

  一陣沉默後,真琴皺眉道:「妳說的我也想過,但是這個地下實驗室顯然已經荒廢很久了,也沒看到有什麼研究人員,難道他們還會自己走到儀器前面,自己改造自己的記憶不成?」

  心蒂搖搖頭:「說不定這裡還有別人,只是我們沒有發現……至少,走廊盡頭那個往下的樓梯,我們可還沒下去過。」

  這番討論的內容實在太匪夷所思,我們四人都圍在一起,一時沒有留意櫃子裡的狀況。

  我聽得正入神,突然聽到身後的鐵櫃傳來『卡』的一聲,路克隨即喝道:「小心!」

  悚然回頭,只見一條黑影由櫃中躍出,迅疾無比,直撲向站在門口的真琴。

  只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史帝芬.沃夫的手已經抓住了真琴右手所持的自動步鎗。

  真琴的反應極快,左手抽出腰間小刀沿著槍管削去,史帝芬只好放開自動步鎗。身形一滑,腿如鞭、指如鉤,上下兩路齊向一旁的心蒂攻去。

  「是螳螂拳!」真琴大吼:「小心!」

  心蒂大喝一聲,疾退一步避過攻擊,隨即急轉身蹬出一腳,乃是空手道的側踢。史帝芬也不閃避,左腳同時踹出,借心蒂這一踢之力,竟是直撲向我而來。

  「不許動。」一旁的路克冷冷出聲,他的自動步鎗早已上了鏜。

  迫於鎗口,史帝芬.沃夫只得停下腳步,這突如其來的打鬥在一瞬間便結束了。我不禁鬆了口氣,要是他一開始就把我當成目標,我絕對沒有像真琴和心蒂那樣的本事可以反擊,恐怕路克也來不及救我。

  史帝芬哼道:「美國人和日本人,也找到這裡來了嗎?」

  我聽得很清楚,他講的是帶點北京腔的,非常純正的中文,這樣純正的中文從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國人嘴裡說出來,實在很突兀。

  真琴也將鎗口對準了他,冷冷問道:「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史帝芬哈哈一笑:「當妳將水倒在我臉上時,我便完全由龜息狀態中醒過來了,事實上,在那之前我也保留著一魂一魄的意識,你們從頭到尾說的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你們……也是來奪取『天機』的吧?哼!想要奪取天機的人,就是介石將軍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

  聽他這番話說完,我們不禁都面面相覷。

  很顯然,心蒂剛才的推論是正確的,這個美國人史帝芬.沃夫,他的身體,或者說他的記憶,如今已經被另一個中國人所佔據了,而且這個中國人,還是一個存在於距今數十年前二次大戰時代的人!

  也就是說,我們正在和一個古人說話,那感覺不但非常詭異,甚至還有點可笑。

  「那個……」我忍不住問:「請問你……是誰?」

  史帝芬.沃夫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冷笑道:「你是中國人吧?你不是偷看過老夫的手記了嗎?又何必多此一問?難道你身為中國人,竟不知道藍衣社蕭奕渚的大名嗎?」

  「抱歉……」我搔搔頭:「我的歷史不太好,這名字真的沒聽過。」

  史帝芬.沃夫,或者該說蕭奕渚大怒,臉色一變,似乎對於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這事挺不開心的,但怏怒的神色一閃即逝,代之以陰沉、冷靜的殺氣。

  「你身為中國人,竟自甘墮落、幫著這些外國人來盜取天機,老夫生平最痛恨的便是漢奸走狗,今日便是拚著一死,也要取你狗命,反正老夫……早已死過一次了。」

  他說著,手指骨節劈啪作響,竟似是要不顧一切的向我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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