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三十二歲,畢業後十年以來,都在台北市裡的同一家公司上班,做的是電腦軟體開發的工作。
心蒂的電話在一場會議中打來,接完電話後,我的心飛到了九宵雲外,完全無心工作。
心蒂是我的大學同學,中美混血兒,從美國來台灣的交換留學生,她繼承了父親的藍眼睛、深邃五官,以及母親的細膩皮膚和棕黑色頭髮,外貌出眾的她一到學校就引起了騷動,追求者極眾,但直到畢業為止也沒聽說她跟誰交往過。
大學時期,我跟心蒂其實不熟,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和她說過的話也只有寥寥幾句。
大二那年:
「同學,妳的東西掉了喔。」
「喔?謝謝。」
大三那年:
「同學……請問這次的報告妳要跟我們一組嗎?」
「抱歉,我有組了。」
畢業前一週:
「那個……今天天氣真好……」
「是呀!」
大學畢業至今十年了,她說『謝謝、抱歉、是呀』這幾句話時的模樣和聲音,到現在我一直都還記得。
這些都是往事了,總之,當我突然接到一通自稱是心蒂打來的電話時,我馬上就認出了她的聲音。
「你居然還記得我!見個面聊聊吧,我現在人在台北。」
好像在做夢一樣。
當然我也知道,像這樣在學校不熟的同學,畢業後突然聯絡見面,八九不離十,都是要來推銷東西的,我就曾因為這樣買了好幾份保險、加入了好幾個直銷公司。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見她一面。
約好的那天,我等了兩個小時,心蒂才出現在咖啡廳裡。
「哈哈,抱歉抱歉,睡過頭了。」
心蒂走進咖啡廳,像一塊超強力磁鐵吸住了店內所有人的目光。
她依然像記憶中一樣美麗……不,更美。此時的心蒂,隨便穿著舊牛仔褲和襯衫,背著一個超大背包,臉上脂粉未施,看來風塵僕僕,但依舊明艷照人。
見面寒喧了一會兒,才知道她畢業後多年來都一直在世界各地一邊打工一邊旅行,難怪一副背包客的打扮。
聊沒幾句,心蒂就拿出了一個厚厚的文件夾:「你一定很納悶我找你做什麼,其實,我是為了這個……」
我心想,來了來了,保險推銷員的話術要上場了。
但坐在眼前的心蒂如此美麗動人,我終究無法轉身離開,只好默默的接過文件夾,準備當一隻待宰的肥羊,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文件夾剛到手上,都還未打開,就聽到咖啡廳的廚房門突然碰一聲被推開,三個黑衣男子衝出來,一下子逼近我們這桌。
剛看到心蒂臉色微變,忽覺手裡一鬆,文件夾已經被其中一人奪走。
「快追!」心蒂大喝一聲跳起來,向奪門而出的黑衣男子追了去。
事情來得太突然,我也不及細想,就跟了出去。
三名黑衣男子跳進巷子裡的一輛白色房車裡駛走,心蒂動作極快,已經發動了摩托車。
糊里糊塗跨上後座,還沒坐穩,心蒂用力一催油門,車子如箭離弦衝出,往駛出巷口的房車追去。
差點摔下車,我本能的抱住了心蒂。
這台北市區的僻靜小巷,頓時成了飛車追逐的賽道。白色房車低沉的引擎聲顯示出它是一輛性能極佳的跑車,不過小巷路窄且多彎,跑車體積較大,騰挪轉向不易,因此我們還能夠緊跟在它後面。
「一定要想辦法攔下它!」心蒂迎著風大吼。
我不禁疑惑,那些黑衣人為什麼要搶走心蒂準備向我推銷的保險單啊?難道……這份保險真的如此划算?正想開口問,突然發現,我抱住心蒂胸口的右手手掌,似乎抓著一大團軟綿綿的東西……
「啊啊!我不是故意的!」大叫間,連忙縮回手。
「你說啥?」心蒂卻似渾然不覺,專注的騎著車。
這個刺激對於年過三十歲、從未交過女朋友的我來說,實在是太大了,一時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聞著近在咫尺的這位絕世美女身上的體香,只覺無比的幸福。
不過很快的,這份幸福感就被恐懼的情緒取代。
白色房車鑽出了巷子,在大馬路上揚長而去,心蒂不甘示弱,將摩托車的油門摧到了頂。
假如你曾來過台北,應該知道這裡的交通有多麼混亂擁擠,汽車、機車、公車塞滿道路,再加上橫行霸道的計程車,以及違規停在路邊的車輛,構成了一幅險象環生的都市奇景。
而心蒂在這樣的交通環境中,用時速一百公里以上的速度在東鑽西鑽,就別提有多驚險了。
我這時也管不了什麼禮義廉恥了,有多緊便那麼緊的抱著心蒂,心裡只想,剛才若先簽了那張保險單多好啊!萬一撞死撞殘了,好歹有得賠。
轉眼間,這場追逐穿越了半個台北市。
多虧了台北混亂的交通,對方的車子性能再好也開不快。在八德路上,我們終於追上了卡在車陣中的白色房車。
同時,警笛聲在不遠處響起,也難怪,像這樣一路無視交通規則橫衝直撞,不引來交通警察才怪。
「抓住!」心蒂迅速跳下車,我忙穩住摩托車。
接下來的場面,簡直就像電影情節在面前上演。
心蒂逼近白色房車旁,不由分說,轉身一個後踢,啪啦一聲踢碎了駕駛座旁的車窗。
幾乎同時,車裡衝出兩個黑衣男子。
那兩人膚色一黑一白,都不是東方人,身材高大壯碩,顯非善類。
「What the Fu….」其中那名黑人話還未罵完,心蒂像一頭獵豹般迅捷的竄上車頂,凌空蹬出兩腳,正中對方面門。
一切都在幾秒內便發生,兩個外國人倒地時,我才剛停好摩托車。
是了,大學的時候,心蒂可是全國空手道女子組的冠軍啊!不過……有必要為了賣保險就揍人嗎?
更扯的事發生了,車裡的另一個黑衣人跳出車外,手上一把鎗指著心蒂。
太誇張了吧!
原本圍過來看熱鬧的路人看到手鎗,夾著尖叫聲都一哄而散,遠遠逃開去了。馬路中間,只剩下心蒂、我,和那三名黑衣人。
我這可尷尬了,若是逃走,顯得很沒男子氣概,但不逃嘛?豈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這裡可是台灣,是法治的國家,我不信你敢開鎗。」心蒂用英文說,表情看來很鎮定。她的鎮定有其道理,警笛聲越來越接近,眼看警察就快要趕到了。
拿鎗的黑衣人似乎是三人中的首領,冷笑道:「區區台灣的警察,我們才不放在眼裡。」
被心蒂踹中右臉頰的黑人站了起來,也拿出鎗。看他怒氣沖沖、齜牙裂嘴的,眼看就要扣下板機。
「慢著,上頭交待過,暫且留她的命。」黑衣人首領下令。
「該死!」那黑人暴喝一聲,突然把鎗口轉向我這邊,連開了數鎗。
碰碰碰碰、碰、碰!
喔,不!我還是處男,卻就要死了!當時腦海一片空白,只閃過這個念頭。
當然,那幾鎗並沒有打在我身上,否則我現在也不能坐在這裡寫小說了。伴隨著四周的尖叫聲,我呆呆的摸了摸自己身上,沒感覺到有傷口,才發現那黑人只是開鎗打爛了心蒂的摩托車洩憤。
就在這時候,警笛聲來到身旁,警車總算是趕到了!
同時間,一陣螺旋漿的聲音在天空響起。抬頭一看,一架直昇機正迅速逼近。
心蒂見狀大喜,說道:「台灣的警察真有效率,這麼快就出動直昇機了。」
卻見那從警車裡下來的兩名警察也是一臉訝異,其中一個搖了搖頭:「直昇機?又不是拍電影!那不是我們局裡派來的。」
不是警方派來的直升機?那是……?
答案很快揭曉,直昇機上丟下了三個套索,迅速將三個黑衣人吊上了半空去。
「後會有期了,心蒂.楊。」黑衣人首領在半空中哈哈大笑。
眼見直昇機就要飛遠,心蒂急忙衝向警車,大吼:「你們在幹什麼?有配鎗吧?快開鎗把直升機打下來!」
警察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沒有任何動作。
我忙安慰她:「何必這麼著急,他們只不過搶走了一份保險單……」
心蒂瞪了我一眼:「甚麼保險單?他們搶走的那份文件,有可能會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戰的!」
啥?
正想細問,卻覺得手腕一冰,喀擦喀擦兩聲,我和心蒂都被上了手銬。
「跟我們回警局問話。」警察大人說道。
怎麼會這樣?真是倒楣透了!